所以一直到漠太岁下山,苏敛觉得于情于理赖乞儿都得承他这个情。
剑奴仍想逃,披头散发爬出几丈没了气力,便伏在那大口喘着,后面留下一串血迹。即使如此,苏敛从她手里夺那剑胚依然费了好大功夫,那剑奴瞪着两只血红眼珠,一脸污血恶狠狠望来时很有几分渗人,若是还剩力气多半会在苏敛手上咬上一口的。
“白眼狼。”剑魁嘀咕一句,随手将剑胚丢向书生:“枯山剑没有,剑胚倒有一把,尚余有几分剑韵,比不了四甲子绝剑,两甲子的却也能砍上一砍,大老远从凉州跑来,总不能叫你空手而归不是?两句话就买来了枯山剑胚,你这买卖可做得划算极了。”
大抵读书人都有不食嗟来之食的风气,书生拂袖掸开剑胚:“我既敢承认李老剑魁等我学剑自然当你是苏家剑魁,小生不愿做那踩着前辈上位的取巧鼠辈,却也不想当他人茶余饭后口中的书呆子,既然剑魁肯赐一剑与那易方年,想来也不差我这一剑了。”
苏敛觉得有些意思,笑问道:“读书人也会在意世俗眼光么?”
书生叹了口气:“人言总是可畏的,有些话自己能听得,却有乐意替自己听不得的人,所以便是想不在意也得在意了。”
人各有志,蓝羡子为穷剑道敢攀剑山,林起墨却一心要考取功名入仕封官,两袖白练并不是他想要的,若真能换得学富五车,便舍了这一身沛然剑意想必也乐意得很。
书生可没有一剑断山的本事,当初剑魁削去峰岳八百寻的事迹近年来是越传越神,甭说赢,便是打平都能名动江湖,退一万步讲,单单能跟剑魁过上招,也算得上了不得的本事了。
名气,就是这样积攒的,李老剑魁当年若不是一剑霜寒十四州,他那剑魁名头也不可能如此深入人心,更不至于被江湖骂了这么些年,不出剑自是有不出剑的道理,可人在江湖,谁管你?使了半辈子的剑,末了收剑入鞘倒讨得一身骂名,纵是心有理由万八千,可与人言却无二三。
骂归骂,却没人不服的,便是有了后来苏敛一剑断山再坐剑魁,可比起李隶奴那一剑一剑砍出来的名气总归是要差了些。
苏敛在剑冢也待了许些年头了,庸才艳才拿得了剑拿不了剑的见过不少,能入得他眼的不过五指之数。小丫头算一个,只是不爱练剑,每每逼她练剑便得讨价还价,往往两根糖葫芦才能骗她乖乖练上一下午,现在大了些,愈发不好骗了,得涨到五根六根才行,甚至哪天心情不好了,惹恼了她连剑都给你丢到山下去,可怜老掌教经常驼着个背晃晃悠悠的下山去捡,崎岖不平的山道真怕那老头哪天一脚踩空滚了下去。
这书生是第二个,双肩成锋,胸背若脊,两掌似锷,全身无一不成剑骨,实实在在一个剑胚子,若说他能一剑纵横三千里苏敛信,可要说他能入殿为官挥毫泼墨,打死苏敛都不信。
剑能写字那还不得把纸戳出碗大个窟窿?
这样看来,李隶奴眼光倒也没那么差了,望着两袖白练吞吐不息,沛然剑意一升再升的书生,苏敛突然没来由问道:“你使左手剑还是右手剑?”
书生一愣,想了想道:“右手握笔,乃济世救民,岂能再攥三尺杀人锋?”
“如此说来便是左手剑了。”苏敛点头,轻轻捡起地上剑胚掂了掂笑道:“半年前易方年去剑冢砸场子被我削去一臂,听闻剑道修为反倒精进了不少,今日若是断你右手,想来以你的根骨,不再握笔专精左手剑的话那蓝羡子也未必高不可攀。”
书生表情平淡,两袖白练倾泻而出,在地面犁开三尺鸿沟,沛然剑意一泄如虹……
这日枯山山顶剑气冲霄,山脚下众人退出半里外仍能清晰感受到其上喷涌的磅礴剑意。有说这次开炉剑奴失控了的,亦有谈林家书生学那蓝羡子一剑掀十二奴的,其中最令人信服的却是苏家剑魁与老剑魁李隶奴碰到一块去了,此言一出不知有多少江湖儿郎悔断了肠,若真能亲眼一睹两大剑道巅峰的较量,便是舍了脑袋顶着那满山剑气上山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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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凉州路上,甲胄将士虽不入江湖却也对这事有些兴趣,先生的剑术他是见识过的,在他看来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顶尖人物,便是当年的蓝羡子大抵也不过如此了,以先生的本事都取不得枯山剑,着实让人有些诧异。
书生除了下山后那句“回凉州”便再未开口,今日倒是突然说话了,轻声问道:“苏敛如今什么实力?”
剑魁实力如何茶楼酒肆几乎年年在说,有说他窥得天机望四象的,也有说入得四象得造化的,说到底也只是些酒足饭饱后的谈资而已,不一而足不可尽信,只是先生发问不可不答,将士想了想道:“约莫是入了造化,苏敛很少出剑,若按他当年断山八百寻来看的话,估摸着那一剑已经有些通玄的味道了,兴许能破得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