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日后,江湖称道,易方年试剑剑魁被削去一臂,苏敛五年后再拔剑,依旧剑意滔天不减当年,却不知亲自观上一眼那通天剑意,于易方年剑道不知得了多少裨益。只是断去一臂与剑道境界孰轻孰重,就只有他自己拎得清了。
回了剑冢,小姑娘急不迭蹦了上来,如只花狸猫挂在剑魁脖子上:“师傅,那人还说咱剑冢沽名钓誉哩,自己却连一剑都受不住,我都与他说了好好说话,偏不听,偏不听,还打我,就该一剑刺死他。”
噘着嘴的丫头一脸不爽,想来是之前在易方年手上吃过了苦头,挥着拳头很是不解气。
剑魁笑着揉了揉她小脑袋:“江湖那么大,两甲子的剑好寻,可愿练上一甲子剑的人却不多,砍一个就少一个,可惜。”
“有道理,那还是不砍了吧。”姑娘眨了眨眼睛,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至于有没有真正听懂,就只有天晓得了。
这一剑多半能让剑冢清净好些时候,老掌教心情总算好了些,汲了口竹浆白斜斜一瞥剑魁:“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年?”
“半年吧,算算时间她也该落笔了,就是要死也总得死个明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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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涂向来大才绝仕层出不穷,曾有人云,天下文人皆是客,何人敢称最丘涂?整座江湖,约莫着也只有丘涂不崇武,不好斗,唯独钟情于文书大盘。
那浓郁的墨味不知引得多少侠客莽汉在背后吐一口唾沫,骂上一句:“养着这些劳什子仕子有个甚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只会像个娘们一样绣花弄笔,若字写得好看能扩疆裂土,那丘涂就不该只是座藩外城,而是立旗喧号与那大凉碰上一碰了。”
当然,这些半酸半讥的闲嘴碎语自然影响不了自视甚高的才子墨客们,便是听见了也只会在落墨收笔后轻蔑的摇摇头:“徒有几分力气的山野樵夫。”
总之,丘涂与江湖好汉的梁子不是结了一天两天了,叫嚷着推了丘涂城的也不少,可也只是过过嘴瘾,真正要马踏丘涂却是不敢的。没有点底子敢在藩外落城?且不说一城抵一国的玩笑话,起码没点好牙口可啃不下来。
丘涂虽不入江湖,可却有一女子观天机,书天下,算苍生。江湖庙堂,上下百年,尽入笔下,称得上一句通天本事。
能入得那些江湖草莽眼的纤弱墨客不多,她算一个。
一本尚未完成的观天契,不知有多少侠士诸侯洒尽千金唯愿观上一眼而不可得,着实为天下读书人狠狠争了一口气。
丘涂江两年一潮,万流归川却只潮盏茶,如那一现昙花,可遇而不可求。
观潮亭上洛子书静坐了三日,不食不饮不寝,分明年方二八却如老僧入定,眼睑轻阖,气息绵长。
“这样活着,累么?”
女人坐亭三日,沈流心便陪她三日,从来都不是很主动开口的青年突然出声,更像是自言自语。
“练枪累么?”女人睁开眼,平淡反问。
沈流心沉默了。
“一目观日月,双眸望天下,三指写苍生。你说,世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么?众生百态,总是很吸引人的,有些事情戏里可看不到。”洛子书伸出三根纤纤玉指凌空轻划,自言自语,乐在其中。
良久也没听到后面那人再开口,女子抿嘴一笑如洛神踏波,黯了两岸江花,轻轻一提被露珠润得通透的裙摆跳下亭台远去了。
“今年不观潮了。”
沈流心向来不擅揣摩女人心思的,身后大潮东涌的轰鸣隐隐传来,潮湿的水汽将观潮亭洇得雾气蒙蒙,既然那女人说不观了,那便不观了,沈流心没有刨根问底的坏习惯,默默提过枪跟了上去。
比起清汤寡水的剑冢,丘涂城绝对称得上是人间仙境,不说酒楼里飘出的那诱人酒肉香,便是简简单单的一根糖葫芦,也不知道甩剑冢那粗茶淡饭几百条山路。
“最后一根了啊,习武之人哪有不忌口的,偷的些银子还不够给你一个人吃,白眼狼,也不说给我留点。”
苏敛数了又数手上的盘缠,心疼之余,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了前面姑娘的脑袋上。
小丫头哎呀一声,委屈巴巴的扭过头来,将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诺,那给你尝一口,就一口啊。”
鲜红剔透的山楂球上依稀还留着些女孩儿的口水,七个山楂球倒是一个不少,可裹在上面的糖稀却被舔了个干净。饶是如此,那丫头还是将棍子攥得紧紧的,生怕被她师傅一口吞了个精光。
上下来回瞧了几遍,苏敛实在是下不了口,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咱们可说好了啊,见了那女人你就得给我回去,不然回头老头子知道了……”
“知道了,会把你头拧下来嘛。”小丫头嘴里含着酸不拉几的山楂球,嘟嘟囔囔满口应允,语气却是相当敷衍:“跟个老娘们一样啰哩吧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