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下了中巴车,范秋生快步朝金满地地下商场入口走去。到入口处,他收住脚步,深呼了一口气。每次走到通道前,他都有股难以言明的痛苦。
金满地是一个大型地下商场,店铺的营销经理就是他的前妻杨含紫。两年前,范秋生周末休假的终点站就是这个地方。而现在,他必须穿过金满地地下通道,去另外一个地方休假。
因为漂亮又有气质,杨含紫还是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商场通道张贴着她的大幅度艺术照,不时吸引行人驻足欣赏。想到上午孩子改姓的事,范秋生就是一恼,快步走到艺术照前,啐了一口。马上,他的行为招来了异样眼光。
一出通道,范秋生下意识地看了下周围,确定没人跟踪,他才大步向前。大约走了近五百米,范秋生开始放慢脚步。不远处是家诊所,叫“南门桥诊所”,易歌就在里面上班。
像往常一样,范秋生发了条短信:“亲爱的,我回了。”
很快,易歌会回短信说:“亲爱的,你先回去,等我一起吃饭!”或者说:“亲爱的,等一下,我有事呢!”
果然很快,易歌回短信,说:“亲爱的,等一下,我有事呢!”
为了避免熟人遇见,他俩一般不在诊所里见面。如果见面,肯定是有特别的事。
诊所前,凸着大肚子的易歌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个蛇皮袋。见到范秋生,她的脸上便浮出幸福的笑意。范秋生快步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蛇皮袋,搀着她心疼地说:“别这样等嘛,会伤身体的。”
易歌娇嗔着说:“没事,吵吵在里面有些闷,带他出来走走。”吵吵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名字,因为小家伙不老实,总是在肚子里闹腾,她便提前给他取了乳名——吵吵。
范秋生瞅了下蛇皮袋,说:“谁送的鸡?”
易歌说:“还有谁?自儿个买的!”
因为没有公开关系,两边的亲戚都不知道易歌怀孕的事,除了范母,也就少有人送什么鸡鸭之类的东西。
范秋生说:“那我好好炖了,等你回来吃。”
“秋生——”正说着,身后传来喊声。范秋生回头一看,见是江尚,诧异地问道:“尚哥,你也进城了?”
江尚说:“还不是为了职称的事,年过不惑,连个中一都没评上,学校太没人情味了!”
其实,江尚没评上中一,不能全怪学校。有指标的时候,他硬件不合要求;硬件合要求了,指标又极少,所有入圈的老师得按德能勤绩打分排队,他的分又打不上。这次职称评定上面搞改革,按1:3的比例上报人选,三个指标可以报六个人上去,他的得分是第七名,因为第六名没普通话合格证,江老师就作为替补报了上去。说实在话,范秋生很同情江尚,希望他能评上。
范秋生说:“材料交了,评审费也交了,能不能评上,那是评委的事,你还忙什么?”
江尚恨恨地说:“从报名开始,到现在我花了2030元。这哪里是搞职称评定,分明是敛财!”
江尚说的这个意思,范秋生深有同感。从报名参评开始,他就感觉职称评定背后暗藏着黑色利益链。首先,所有参评人员得交480元参加公需课培训,得交780参加计算机培训,得交350元参加普通话培训,得交420元参评费。即便走正常程序,一个参评老师就得交2030元,全县估计不下600人报名参评中一职称,这四项费用的总额就达120多万。这还只是中一职称评定,中学还有中二、中高职称评定,小学有小教一级、小教高级职称评定。
你最有想法,可又奈何?范秋生只得阿Q式地劝说:“尚哥,没事没事,要是评上了中一,这钱一年就赚回了!”
“那是那是!”江尚好像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易歌,指着她,很夸张地说,“秋生,你这小子,又造孽了?”
范秋生就是一慌,忙说:“尚哥,你可别乱说,她是我、我表嫂子呢。”
“表嫂子?”江尚将信将疑,挥了下手,消失在人群中。
好一会,范秋生才回过神,拎着蛇皮袋,急匆匆离开诊所,朝新外滩赶去。在新外滩,他和易歌有套两室两厅的小居室。不过,房子是易歌三年前买的。
刚到楼下,一个人迎上来,说:“姐夫,你回来。”
见是易厉害,范秋生说:“厉害,进屋去。”
易厉害犹豫了一下,说:“姐夫,我、我还有事,不进屋了。”
来了又不进屋,肯定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