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需要他的命,我需要他活着,因为他身上的谜团尚未全部解开。我想要问他一个问题,一个能够判断他到底属不属于人类范畴的问题。
如果他不愿意告诉我答案,那也并无大碍。我大可跪下另一只小腿,用小腿的胫骨重重地压迫他的气管,直到他窒息而亡为止。我估计,用这种方式是能够杀掉他的。
张丰毅有时都不敢相信,他竟然能如此无情地杀死一个人。现在的他,还是当初那个连出租屋里的老鼠都打不过的宅男吗。
可人就是这样,第一第二次杀人他还会感到恐慌或是自责,然而第三次杀人就会习以为常,他将不再对死者的脸产生任何情感。
更何况,张丰毅面前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人性。他一心只为实现他完全错误的梦想,他想让这座城市的数百万市民为他的梦想殉葬。
张丰毅沉淀下思绪,尽量用平静得听不出他心中激动情绪的声音说:
“你在徐医生的精神病院时,是女研究生主动解开你的拘束衣,并且给你医院大门钥匙的。”
“我想我没有说错,这是我反复思量后得出的结论。”
“你不必说话,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你只需要摇头或者点头,表示我的说法对或错就行了。如果你想反抗,不愿意服从,虽然我的确行动受阻,但杀掉你对我来说也不成问题。”
张丰毅顿了几秒,提醒他道:
“另外,你迟早会死,我们谁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的死刑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那个人忽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注视着张丰毅年轻而不失坚定的脸庞,恍然间竟有些失神。
他并没有顾及扔在远处的手术刀,也没有顾及身体的疼痛。
他只是猛然觉得这个长相平凡的普通人有些像他小时候梦想成为的人。
不管是侦探,还是督察,其实他小时候梦想成为的人就该是那种除暴安良、坚持正义的英雄。他们面对无可救药的坏蛋就该是这样,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地道破他们的阴谋,然后代表正义消灭他们。
那个人显得颇为狼狈,他费力地抬起头,他的另一侧脸颊被地面的尘埃弄得脏兮兮的。
他朝着张丰毅呵呵一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程度上的自嘲。
但不得不说,他抬起的脸确实耐看,尤其是那对眸子,幽暗而深邃的黑中,透着疯狂、邪异的闪光,令人不自觉地就想沉迷进去。
“若不提成败得失,你实在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能猜出答案的人,看来我看走眼了。”
“你说的很对,就是那个疯女人解开了我的拘束衣,给了我大门的钥匙。我自己都要招认,她等于是把恶魔从地狱里释放了出来。”
“我最初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我心里抱着的打算确实是好好养病、按时吃药,争取早日康复。”
“我想着,康复以后,我就能重新回归人群,回到原来平淡的日子中,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
“特别是,我心里仍然惦记着我那没什么希望的研究项目。虽然我的博士生导师很早就教训过我,说我的研究目标纯粹是痴人说梦。”
“而我,也是在夜以继日的工作中被同事发觉我有幻听的。”
“一般的心理咨询对我没什么用,就干脆被送到那里了。
“其实我知道进了精神病院以后会是什么情况,说自己是精神病的会被留下来治疗,说自己没病的会被强制留下,接受更高级别的治疗,比如电击什么的。”
“可我仍旧不肯放弃,我的愿望是,我安心吃药,医生就会放我出去,让我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我的研究项目是涉及能源方面的,清洁能源。我参加研究那几年刚好是全市煤炭、石油产业最兴盛的时期,所以我简直是生不逢时。
“那时候,全市的学术专家要么忙着勘探新的大型油田、煤田,要么就在研发新一代的石油钻机和采煤机。谁会相信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博士生提出的设想,而且他的设想还可能在一夜之间砸了全市所有矿主、矿工和技术员的饭碗。”
“我可以给你讲一点,几年来我研究得出的结果。”
“我发现,学术界之所以称之为学术界,就是因为它把持在一群半截身子埋进黄土中的老年人手里。他们冥顽不化,只相信数据和纯收入,同时掌握大量的人脉,商界、政界的都有。”
“为了维护他们在学术界至高无上的地位,他们排斥异己,打压新人,仅允许自己的学生获得荣誉。像我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进去,唯有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换句话说,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