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识过,那些人原本是体制内的老大哥,他们不适应头顶有老板的日子。前年见杨富贵治那帮人的态度,我当时叹为观止,基本上将杨富贵的管理方式视为反面教材。到现在才明白,大多数时候杨富贵的法子是最管用的,我现在偶尔也如法炮制。但是管理需要恩威并用。杨富贵侧重于威,工人在他面前一个字也不敢说,在他背后怨声载道,只要有机会就跳槽。我还在寻找恩威之间的那个度,希望我在德意志公司里感受到的企业文化企业向心力,能移植到我的飞达来。”
“是不是得磨得像你一样没脾气,才算成功?”
“刺激我,看我没脾气,你是不是很愉快?”夏兴在公司克制再克制,越来越觉得不像是自己,本就不喜欢,眼下被申云阳一再地指出没脾气,他胸闷得要死,恨不得打一架以示他血性得很。
“我没恶意,可我真的想和你打架,打完坐一起喝啤酒说管理体验,可惜你是练家子,郁闷。我问我家老头子怎么解决因忍耐咽下去的那口气,他说他去澳门大赌一番,输个几十万出去,输得心疼了,回家就心平气和了。就跟女人上街疯狂购物是一个道理。我只想打架,我最近憋死了,还得假惺惺在公司装海外归来金装青年,装作我的洋MBA就是比董总的土MBA深奥,我憋死了,我要做野人。咦,这是哪儿?”
“我家楼下地下车库。愿意的话,跟我上去喝酒吹牛,我叫上杨丽,她对江机厂管理很有一套心得。”
“她?听说每天装腔作势坐办公室里发号施令,只会夸夸其谈,不敢下车间。不要她,咱纯爷们说话。”
“她说的很多体验,我觉得有用。”夏兴一想,家里没啤酒,只得立马转身去外面小店买酒。
两个人将夏兴的沙发搬到阳台上,一人霸占一条沙发,一人分得六瓶啤酒,就着夏兴做得不错的炒鸡蛋和油炸花生米,滔滔不绝地聊了一夜。到天色渐白时,申云阳终于承认,他爸发配他去江机厂磨练的决定,正确。而夏兴表面上的没脾气,正是他未来的发展方向。
申云阳回家后,虽然心中生出不该抢夺朋友财物的念头,可他实在抗拒不了系列产品的诱惑。因当年江机厂首先选择研发这个系列产品,正是汪总工从江机厂规模出发做出的决定。经双方友好磋商,不久,夏兴以彼此都能接受的价格,将他用半年多心血研发的系列产品技术转让给江机厂,他顺便做个人情,将产品市场也交给江机厂。
杨富贵闻此消息,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精明的申宝田做出的决定,他认定这是申宝田傻儿子的败家行径,若他还在江机厂,必定拼死抵制。他当年亲眼看着夏兴将产品研发出来,明察夏兴花费多少时间,动用多少途径,消耗多少材料,他完全算得出这个产品的实际研发成本。夏兴若是敢跟他开这么个价,他准将夏兴的脑袋拧下来,掏出脑浆替夏兴好好洗洗。虽然杨富贵清楚现在江机厂已经不是他名下产业,可是看着申家乱花江机厂的钱,杨富贵禁不住地心疼。可在心疼,那也不再是他的财产。杨富贵而今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红星厂地块的开发,他将在那儿建造一座宾馆。有熟悉宾馆的杨丽配合,有他本人在聚贤居协助管理餐饮的经验,项目进展迅速。
建造星级宾馆,曾经是杨富贵渴望而最终无奈放弃的梦想,而今,他有钱了,可以美梦成真了。
夏兴将卖技术得来的资金全数投入到购买新设备上。
夏红军看着儿子研究出来的成果轻易卖出近五百万的高价,他欣喜。可是看到儿子将卖技术的钱全数投入升级设备,购买单价百万大元的数控加工中心,他又揪心。
夏红军唯有私下安慰自己,这一年多,他见识到儿子用短暂的时间赚得他一辈子才能赚到的钱,他应该相信儿子的能力。只是,夏红军有点儿担心,飞达会不会发展过速,债台高筑,最终被债务拖垮。他最心烦的是见不到儿子结清高息民间融资的决心。即使而今因公司稳步发展而让地下钱庄给出越来越低的利息,可是,夏红军愁啊。若是儿子将卖技术的钱悉数换了借款,以后的发展只用自有资金和少量银行贷款,那才能算江山稳固,他才放得下心。可惜,年轻人爱冲,爱把发展的弦绷得紧紧的,全然不顾绷紧的弦太容易断。
飞达的产品新陈代谢之际,夏红军终于可以暂缓出差,回家息养一段时间。想到他的车胎屡屡在小区惨遭毒手,夏红军决定豁出一夜睡眠,窝在车里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