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路口:审讯(下)(2 / 2)平行街首页

“需要”陈亚鹏咽了口唾沫,突然镇定下来:“也许,也许最不需要你,才能联系起来。”

整整两分多钟的沉默,隔音门外都出现了细微的杂音,像是一群人在争论着什么。彭亦洋只觉得头疼,也许是早晨的湿冷空气,门外敲敲打打的声响,一声一声的敲击着自己的脑瓜,随时能炸裂。

“他们不需要你,他们不需要我。”彭亦洋双手撑着墙壁:“如果没有你,老同事和富二代合作,介绍你老婆给会计,富二代可以借着会计搞垮这个公司,为自己父亲的公司铲除竞争对手,事后,会计可以带着你的老婆去往美国,那个漂亮女人和老同事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离开和退休,留下老板,就是这场恶性商业竞争的全部承担者和受害者,其余所有人全身而退,可是,你在,你活着,你还发现了富二代的计划,于是,你打断了一切联系,他们的矛头和共同的敌人都是你,把责任放在你这个杀人犯身上,完全不沉重。所以,所以那个派对其实根本就不会请你,你就不是这个派对的参与者,你是个闯入者,你是个可怜虫,而现在,如果我是那个老板,我也会回答,做假账的,一定不是会计,他也会承认是你干的,这些罪行,不是你的,哪怕你是个该死的杀人犯。”

铃声的再次响起,彭亦洋莫名的不想再去接,声音在空间内回荡了很久,十几秒后转为一种短促的声音,是信息,上面只有一个名字:

“杨亚鹏。”

和彭亦洋想的一样,这的确对杨亚鹏很不利,可这就是最好的反证,这些乱七八糟的罪行,不是杨亚鹏所犯,一个被闭上绝路的人,做了一件自己料想不到的事情,这个事情像个炸药桶,只需要一个触发点就会爆发,爆发后就会沉寂,沉寂之后,就是疯癫。

“真安静不是吗?”彭亦洋摸了摸自己的头,似乎门外越来越大的响动已经惊扰不了他,他扭头看着杨亚鹏,带着手铐的手中,不知道何时举着一支香烟和打火机,彭亦洋笑着走上去,接过,满头大汗,双手颤抖着点着了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笑着说:“你还真偷了一只,啊哈?”说完,自己似乎,还被呛住了,连连咳嗽了很多声。

“你知道那天,报警人看到了什么吗?”杨亚鹏叹了一口气问道。

“肯定是看到凶手了呗,不是,你什么意思?”彭亦洋叼着烟坐在地上笑着反问。

“你”杨亚鹏皱着眉头接着说:“见过六月近夜的夕阳吗?”

“哈哈,见过!红,特别红!”彭亦洋大笑着。

可一瞬间,他自己陷入了沉默。有很多东西在他的脑子里乱窜,打碎,重组。出现了一段逐渐清晰的画面,他慢慢的陈述出来:

六月,下午。一个失意的男子,带着一瓶硫酸和绝望,到了他老板的别墅,里面很热闹,人声很喧哗,一个女人,四个男人,他们喝了很多酒,在他的生日这天,庆祝将一个人的下半生送入坟墓,她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灯光璀璨,兴致勃发,那个女人在和他们玩富人的奇异游戏,她跳到桌上,嘴里塞着钱,跳着舞,喝着酒,他的闯入,把女人吓傻了,一口气没接上,堵住了气管,当场暴毙,他慌了神,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试了很多方法救她,可都失败了,众人酒醒一半,不知所措,这梦一般的瞬间,所有人都要他负责,于是,一个人最后的理智被打垮,拿起硫酸泼向了沙发上还在骂着他的老板脸上,老同事腿脚发软,跑到大厅角落,跪地求饶,直接被半截子酒瓶打烂了头。这时,卫生间传来响动,刚从厕所出来那位富二代,看到这一步,来不及跑,就被你用水果刀割了喉,当场死亡。最后一位,会计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脑子也不清醒,半爬半跑的从大厅一路爬到了后院,一边停着一辆除草车,他上了车,后院不算安静,远处的蝉鸣和发动机的声音,交相呼应着,前者是生命的顶峰,后者,是生命的死角。那辆车碾压了上去,在他的身上,在那片地方,在旺盛的草木也被车轮和机器碾压成泥土,不同的是,那是个人,最后,除草车卡住了,他下了车,身上的那张名片掉了出来,飘落在那些血肉上,上面是公司极好的口号:

“像一棵树那样服务每一方客户。”

他莫名的很愤怒,像泥土对树根的愤怒一样奇怪,他把他的半截尸体从车底拽出来,下部残余的盆腔骨埋入土中,像一个丰碑,像这城市的每一个建筑,他就那样站在那儿,呆呆的站着,满脸的血浆,发梢间也如雨露一般滴落在自己的眼中,滑入瞳孔,在里面打转,反转,他觉得身上暖暖的,那是六月近夜最美的夕阳,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红,那么的亮,他见过,他真的见过。

彭亦洋被落下的烟灰,烫了手,随着,又打了一个寒战,他缓缓的拿下烟头,问:

“报警人看到了什么?”

“六月,近夜的夕阳。”杨亚鹏站起身来回答着。

“那个”彭亦洋试图站起身来,可两手抖动太厉害,站了几次都浑身发颤,声音还在强撑着:“报警人是谁?”

“你。”杨亚鹏说。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随着一声巨响被破开,一队全副武装的黑衣特警冲了进来,枪口的红外线全都打在彭亦洋身上,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员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死死按住,双手拷住。

“干什么?!你们干嘛?!”彭亦洋叫喊着。

“结束了。”杨亚鹏说着,一边的干警在给他解开手铐。

“不能放过他!他不是好人!”彭亦洋大叫。

“你不是也不抽烟的吗?”杨亚鹏捡起地上的警员证:“看看这是谁?”

彭亦洋看了看上面的照片,自己的视线逐渐清晰,上面的照片不是自己,而是杨亚鹏,这把彭亦洋弄得一脸不知所措。

“彭亦洋,不对。”于队走过来:“你不是彭亦洋,我应该叫你杨亚鹏,我很高兴今天能把整个案子弄清楚,你会得到你应得的,我们很同情你,可你的确是杀人犯。”

“开什么玩笑?!哈哈,怎么可能?”他说着。

“你在那天杀人后,无法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彭警官把他的手机接过来,打开通话记录,上面显示在案发那天,这个手机一共打了200多次110的报警电话,彭警官接着说:“第一通是报警电话,我们赶到时,看到你站在后院的一棵树下,而后,在拘留期间,你要求通话,结果全是打给我们的报警台,你发了疯的说自己是一名警察,发现了大案子,你把你所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除了杀人,你都说了,所以我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你提及的角落,每个地方我们都照了下来,哪怕是那个富二代去过的卫生间和没有任何痕迹的房间,而你也把自己接触到的所有警员,警局的每个人,每个地方,都划成你的新的记忆,你认为你是这个案件中的一名调查警察,并且愈发的深不可自拔。”

“可能吗?可能吗?绝没可能!凭什么是你?”杨亚鹏还在叫嚷着。

“这个”彭警官接过警员递过的医院病情鉴定报告:“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你已经患了很严重的解离性失忆症,你手里拿的也不是什么感冒药,而是精神药物。至于,为什么是我,人要逃避,总会寄托在最合理,最舒服的身上,很不巧,那天去现场,我是你第一个见到的人,你像个孩子一样,你重生了,第一个,见到了我。”

“啊哈哈哈,你们都在说谎!我还有老婆孩子呢!”杨亚鹏笑道,试着挣脱,却被后面的特警死死架住。

“那是我老婆,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喜欢白色玫瑰,我还特地买了一身西装,你不觉得,你穿的这一身,很不合身吗?你只是听到我在同事前随便提及了几句,你就加入了你自己的记忆罢了。”彭警官说着摇了摇头。

“我是警察!我才是警察!我才是来审讯你的!”他几乎快哭了出来的嚎叫着。

“是吗?整个审讯的过程,你觉得是他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还是你?到底是谁在审讯?谁在回答?不死心是吧?”于队叫人拿来平板电脑,上面播放了前几天的一段监控录像,在另一个审讯室,里面那两个正是彭警官和杨亚鹏,那时,他还是被审问的对象,他暴力倾向非常严重,用手铐拉住彭警官的后脑勺,用力拉扯,并大力的喊着:

“我是一名警察!我在现场见过你!抓到了你!我也不懂为什么这个审讯室这么小,是想挤死人吗?!”

直到出现其他警员,才制止了他的行为。

“所以,哈,你们就腾出了这个一个宽敞的地方,当审讯室?”杨亚鹏说。

“能破案,我们什么都做了,包括不断提醒早上吃饭二十分钟后,记得吃药,抑制你的病情,没有所谓的什么二十分钟变换审讯方式,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刚才已经脱离了安全时间,我可真是相当担心彭警员的生命安全。”于队说着。

“什么时候开始的?”杨亚鹏安静了很多,两眼无神的问。

“从你在警车上,带着手铐用手机拍我们警局大门的时候,你就出现了错觉,而昨晚,你睡觉前,彭警员一直都在弄你的案子,这是他绝妙的主意,我们一直在顺着你的思维告诉你,你的确是警察,让你吃了药,第二天起来就是新的一天。”于队说着。

“我,我可是买着玫瑰一路走回家,你们遇到......”陈亚鹏嘟囔着。

“行了!你醒醒吧,从出租车,到路上的行人,偶遇,我们都是全部安排好的,都是我们的人!车上的警员都是为了预防你随时脱离安全状态,那些照片,不过是让你记住那个现场和你的身份,你不觉得你根本想不起出你的出发点在哪儿吗?!我告诉你,就在拘留所!你走的方向都是我们安排好的,在哪儿转弯,在哪儿让你停下,都是我们,你就是杀人犯,我到现场的时候,你一直在说这句话。”

彭警官从警员的衣服里拿出录音笔,里面播放出一个声音: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任何一个.......全都会死!”

而这个声音就是杨亚鹏自己的,他两眼发愣,喘着粗气,突然呕吐起来,警员把他扶住,他弱弱的说着:

“我怎么会幻想自己是一个警察?”

“谁都会有童年,我们搜查过你家,你很喜欢警匪片,小时候的梦想,说不定,你举手的时候,说的,是一名警察吧。”彭警官摇摇头,示意架走,但立马又补充一句:“对了,我不会把于队,叫做大嘴于,那是你的叫法,也不喜欢咖啡,最重要的,我真的,不会抽烟。”

杨亚鹏被警员带上手铐,脚镣,走出了那个特别宽大的审讯室,里面的灯光逐渐关闭,亮起得太久的灯泡,还不愿离去,像被压抑太久,才得以苟活。于队和彭警官看着杨亚鹏走廊中的背影有些感慨,后面的其他警员倒是相当兴奋的在交谈着。

四名特警压着杨亚鹏进入了电梯,电梯门关闭的一瞬间,杨亚鹏觉得又开始觉得自己头部发疼,打眼一看,电梯不是下降,而是往上走。

“你不是杨亚鹏。”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说话。

“什么?”他自己快速的问了一句。

“你不是杨亚鹏,也不是彭亦洋,PYY,YYP,颠倒一下顺序而已,你们的名字都只是代号,警局的安排,你也不是真正的杀人犯。”这声音愈发清晰,却不知来源。

“为什么?”他又问道。

“因为,你根本就没参加过那个聚会。”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叮!”电梯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