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采指着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没有人可以违抗冥冥之中的神灵,假若一个人从小被培养成刺客,那么他也只能没有感情地生活……”
“刺客?先生杀过人不成?”
“先生突破了杀人底线?那所杀之人是否当真该死?”
“……”
诸生议论纷纷,他们已然听出张采弦外之音。
张采缓缓道:“老朽倒是没杀过人,不过老朽害死过一个人……”
张采又醒了,原来只是一个连环梦。
梦通常有一到二层,少有第三层,因为人做到二层梦境的时候,便会强烈意识到自身身处虚幻,从而梦醒。
张采扶额环顾四周,眨眨眼睛,非常确定自己醒了,他呼唤了两声娘子却得不到妻子的回应。
他忽然想起来岳丈病逝,妻子回娘家守孝,小小的宅院中除了他再无他人。
“哎,记性越来越差。”
很多回忆都丢掉了。
张采面露惆怅之色,听见扣门声,起身披衣,拄起拐杖去开门,一面相和蔼的年轻僧人立在门前,双手合十,开口说道:“施主,贫僧远游天下化缘到此,见前院有树高逾墙壁,雪天结有累累果实,不外乎二因,一施主乃有福报的善人,二施主是世外高人,可对?”
张采展颜道:“这儿哪有什么世外高人,只有红尘俗人。”
僧人笑道:“非也,小僧乃是世外高僧。”
“荒谬,倘若你是世外高僧,又怎来此处向老朽化缘?”
僧人说道:“贫僧只是人在这里,心不在这里。”
张采看不出他有魂游天外的迹象,不过觉得这僧人挺有趣,转身去后厨拿来米面与冬衣赠与僧人,僧人取走一些米面,笑道:“弱水三千,贫僧只取一瓢。”
“世外高僧不是餐风饮露吗,也食人间烟火?”张采打趣道。
僧人微一颔首,含笑离去。
张采去到私塾授课,讲完论语,稍稍沉默一下,高谈阔论道:“时势造英雄,也造废人,长期安逸的生活通常会养育出两种人,一种是贤者,另一种是废人,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应当挣脱这份虚幻的安逸,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
梦境与现实张采分得清楚,他的故事并不动人,不合时宜地说出来只会招人反感,无有必要。课业结束,诸生散去,张采拄拐走向门口,见到一位面
相和蔼的道袍老者双手拢袖立在门前。
张采问道:“阁下是?”
来者正是朱天攻,他的容貌年龄远不及张采年迈,口上谦逊道:“晚生朱天攻。”
张采疑道:“傲天宗十大长老之首朱天攻?”
“不错。”
朱天攻的大名可谓如雷灌耳,张采未见其人,早闻其名,此时亲眼相见,不由感到很吃惊,拱手道:“恕老朽眼拙。”
“先生不认识晚生很正常,不过晚生对先生神往已久。”朱天攻笑道:“可否去府上小谈片刻?”
张采欣然同意,二人回到宅院,张采亲自沏茶端来,朱天攻坐在厅堂一把红木椅子上,接过茶一看是养生花茶,说道:“先生脸色红润,双目有神,不像是需要养生的人。”
张采道:“养生要趁早,朱长老也可以开始了。”
朱天攻举杯不饮道:“养生可以避免很多病痛,但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张采坐到朱天攻身旁,啜下一口暖茶问道:“老朽与修真界人士素无往来,不知朱长老所为何事而来?”
朱天攻道:”实有要事相求。“
张采道:“朱长老言重了,老朽垂垂老矣,不日作古,一介凡胎无甚本领,怕是爱莫能助。”
“先生此言差矣。”朱天攻笑道,“你有一个好徒弟,忘了?”
“哦?”
朱天攻道:“无名。”
张采道:“朱长老莫要说笑。”
朱天攻微笑道:“在下身为资深修道者,修真界顶尖人物,占星之术自然也略通一二。你教过那么多人,其中便有剑圣无名,只是你未多加留意罢了。”
张采略一沉吟,说道:“老朽素闻剑圣已经超脱红尘,应当不会与你们傲天宗作对,他高来高去,行踪不定,老朽亦不知他身在何处,你想让老朽请他出山,怕是行不通。”
朱天攻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匣说道:“那就太遗憾了,本来这颗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于一身的阴阳仙丹,晚生打算赠与先生。”
这颗阴阳仙丹是世间顶级仙丹,穷尽轩辕傲天毕生之所能炼制。二丹皆有修复人体各大创伤,增强活力,重返年轻的神奇功效,只吃一颗便能重返年轻,两颗一起吃下,则可大幅度提升修为。
朱天攻哪里舍得赠与他人,只是试探张采。
张采摆手道:“谢朱长老美意,老夫早已活够
本了。”
“先生的眼中只有沉沉暮气,没有青春朝气,实令晚生惋惜。”朱天攻摇头道:“不得不说先生的心比外貌更为苍老。”
少年喜欢畅想未来,因为还有大把时光待过,老人喜欢回忆过去,因为往后时日无多,朱天攻截然相反,他人老心不老,有飞升仙界的雄心壮志。
朱天攻问道:“我欲成仙,比天更寿,先生以为如何?”
张采道:“一副耳坠作为点缀很美,多了反倒显得累赘,生命亦然,有长短才显出珍贵。永恒不灭,反而不美。”
朱天攻笑问:“先生是因为修道无门,才这么说?”
张采笑道:“信不信由你。”
“无所谓真假。”朱天攻起身,背负双手踱至窗边,眺望窗外风景道:“晚生不是来和先生作无谓争辨的,先生是真洒脱还是假洒脱,晚生也没有兴趣了解,只是希望先生能赏个脸,来傲天宗坐一坐。
向门中弟子,传授妙法。”
“老朽无甚妙法,怕是要让朱长老失望了。”张采道:“朱长老一心得道长生,熟不知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后或许会觉得——
也不过尔尔。
朱长老,你我老了,时代不属于我们了。”
朱天攻道:“噫,先生此言差矣!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只要有心,任何时候起步都不晚。“
“长老杀气很重。”
朱天攻眼中掠过一丝精光:“何以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