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夜半更深,一团皎月当空,照得山顶犹如白昼。透过稀疏的竹林,隐隐可见一屋舍的窗口泛着莹莹灯火。在灯火中,见一年轻书生端坐案前,正在阅卷翻书。灯火映衬着他清秀俊逸的面孔。一双修长而洁净的手,更是衬托出一股儒雅之气。此人正是白日里替少女解围的那书生。
看样子这是一间书房,靠窗的书案上端放着笔墨纸砚,一盏油灯半明不晦,里面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卷册,一旁的墙壁上又挂着一幅墨竹图。
忽地,一阵夜风吹来,原本寂静的竹林里,传来“沙沙”声响。少顷,似有一团淡淡的轻雾,飘到了屋舍上空,书案上的灯火随之跳动数下,火焰也由黄转蓝,变得更为微弱。
书生似有所感,微微一抬头,看了眼油灯,见灯火稳定下来,便不以为意地继续低下头去看起书来。
稍后,只听“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身穿冰蓝色丝裙,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走了进来。只见她好奇地扫了一眼书房,随后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投向了那书生,脸上并且带着薄怒之意。
书生闻声抬头一看,当即认出是白日里镇上遇到的那少女,随即慢慢放下手中的古卷,亦抬头静静地看向那少女,却并未言语。
片刻后,那少女气鼓鼓地厉声道:“你为何要管我闲事?”
书生神色一怔,似是略显意外,而后微微一笑,轻道:“看来,风某是好心做坏事了。”
那少女很是生气模样,身子微颤着,胸脯略显起伏,厉声道:“那些恶人,作恶多年,理应受到惩罚!”
书生皱了皱眉,淡淡地道:“不知,你又要如何惩罚他们呢?”
那少女闻言,眉毛一挑,嗔怒道:“那是本仙子的事,你不必多问!”
书生闻言,略显惊讶道:“你是仙子?但不知仙子法号仙名,风某又该如何称呼呢?”
那少女见书生称她为仙子,面上颇显神气,高声道:“我姓楚单字晴,你就称我为楚仙子好了。”说着脸色似乎也好转了几分,又好奇地道:“咦,那你又叫什么?”
书生见其如此孩子性情,嘴角一动,忍不住微微一笑,轻道“在下风疏竹。”说完,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紧盯对方。
“风……,疏竹,怎么像是在哪听过呢……。”楚晴边重复着书生的名字,边用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额头,眸中眼波流转,似在思索,但片刻之后将头一扬,厉声道:“因你白日无端放走恶人,本仙子要惩罚于你。”
风疏竹闻言,笑了一下,又故作严正神色道:“但不知楚仙子,想如何惩罚在下?”
楚晴举目环顾,微微点了点头,道:“此处灵气颇佳,本仙子就罚你……,罚你让出此地,供本仙子修行用吧!”
风疏竹假意惶恐,起身一拱手道:“仙子能借鄙舍修行,在下荣幸之至,只是此处为我多年居住之所,仙子如若不弃,此书房右侧尚有客房两间,可供仙子暂住。”
那叫楚晴的少女闻言,眉毛一挑,面露不喜,嗔道:“本仙子修炼之时,不便外人在侧,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风疏竹闻言,面色微沉,略一沉思道:“恕在下冒昧,敢问仙子,仙乡何处?”
楚晴闻言,眉毛扭作一团,似乎颇不耐烦,急道:“我说你这书生,本仙子看中你的屋舍,是你几世修来的福份,你问这么多做甚?”
风疏竹眉目肃然,语气中略带威严道:“在下识得一位道友,乃涂山氏遗支,算来应有两百岁左右,初化人形,不知仙子识得否?”言毕,目光一斜瞄了楚晴一眼。
楚晴闻言,双眸圆睁,吃惊地看着风疏竹,语气略显惶恐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疏竹嘴角微扬,随手拿起书案上的毛笔,笑道:“我,就是一介书生,平日里吟诗作画,尔或降妖除魔。”说到“降妖除魔”四个字时,他的语气略略加重了几分。
楚晴闻言,脸色大变,做恼羞成怒状,冷哼一声,张开双臂,向前一探,那原本一双白皙如玉的手,瞬间变成了毛茸茸的兽爪,但见钩甲外露,泛着森森寒光,作势欲扑。
风疏竹见状,身形一长,从窗口飘飞到屋外。双脚刚一落地,便见楚晴扑了上来,对方未给自己任何喘息机会,一口气急攻了七爪,只见那兽爪带着劲风,划出道道寒光,却闻“嘭嘭嘭”几声闷响,全被风疏竹拿着毛笔的手,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一回合战罢,二人一错身,相隔数尺分开站定,风疏竹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持着毛笔,猎猎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衫。
此时,借着如水的月华,清晰可见楚晴眉目间的淡淡恨意,只见她的身子突然快速旋转起来,化作一股旋风腾空而起。
“吼”一声巨吼,旋风消失,凭空出现一只巨大的兽头,如假似真,如梦似幻,闪着森森寒光的獠牙巨口,向风疏竹咬来。
风疏竹见势,退后一步,提起手中的毛笔向那兽头上画去,一道清辉划过,兽头消失不见。
只留下淡淡的月色,轻轻吹来的山风和“沙沙”作响的竹林,还有窗口里泛出的莹莹灯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似的。
忽地,风疏竹身体周围足丈见方的空气形成一股云气,并快速地旋转
起来,那云气越转越快,搅动得周边花落草折,一时间落叶纷纷。
风疏竹站在云气中,面平如水,一动未动,静观其变。
蓦然,在云气中幻化出三只巨大的兽头,从三个方位向风疏竹扑来。风疏竹嘴角微微一笑,身形化作三人,均持笔向兽头上划去。
三道清辉过后,兽头、云气都消散了,只见风疏竹还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随即听到“啊”地一声惊呼,只见楚晴全身无力的样子跌坐在地上。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她原本白皙稚嫩的脸上被画了四条胡须,左右各两条,仿佛孩童玩耍时所画的猫咪胡须。
楚晴感到脸上异样,抬起手来擦拭,可不想那墨迹犹如渗入肌肤一般,居然擦拭不掉。
风疏竹一抬手,将手中的毛笔顺着窗子投回到书案上的笔筒里,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晴。
楚晴几经擦拭,见那墨迹不掉,便以为自己容貌被毁,这便迫使她动了真怒,体内一股戾气上升,并迅速地游走膨胀。
风疏竹略显吃惊地看着楚晴,但见她双目里出现数条血丝,那些血丝慢慢游走变化,最终覆盖了双目。
“吼嗷”,
一声巨吼后,一只犹如狮子大小的狐狸出现在月光下。冰蓝色的双耳尖尖地耸立着,通体雪白,前爪露出的钩甲泛着寒芒,摇晃着三条巨大的尾巴,一双血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风疏竹的身影。
风疏竹见状,目光一肃,从袖口里取出一支一寸多长翠绿色的笛子来,那笛子在手心里见风就长,直长到三尺左右,只见通身翠绿无比,内中似有荧光流动,一看便知是仙家宝物。
风疏竹将笛子凑到唇边,双目注视着白狐,随着指节缓缓地弹动,舒缓而和雅的笛音传来,似渔舟泊岸,又似春暖花开,每一个跳动的音符又犹如岩洞里滴落的泉水。
“叮咚”,“叮咚”,“叮咚”……,每一滴都恰到好处地落在焦躁的心田上。
在舒缓的笛声下,三尾白狐双目的血色遂渐褪去,最后终于消失,白狐又变回少女楚晴,失去了知觉摔倒在地上……
翌日,和煦的阳光照进屋舍,干净整洁的床上,躺着一位身穿冰蓝色丝裙,和衣而睡的少女,正是昨夜与风疏竹斗法的楚晴,只见她脸上时而浮现出丝丝笑意,时而又眉头微皱,似是在做梦。
也许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到,也许是习惯使然,楚晴微微地睁开眼睛,恍惚中看到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在面前,正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
楚晴记忆略一翻转,身子如遭电击一样,一下就坐了起来,接着退缩到里面去,靠着墙惊恐地圆睁着双目,警惕地看向风疏竹。稍后,似有所忆,迅速地抬起双手,摸向自己的脸颊,隐约中带着惊恐,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我……,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