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拜三叩。”黄安笑笑,“好歹我也是见过王公贵族的人。”
小厮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大门,状如寻常大户人家的钉头门,但很奇怪的是上边刷的是蓝漆,门环是两只涂了石青的铜制异兽口衔水玉之环,黄安定睛一看,发现那一对水玉环竟然是那种蓝色的蓝线石的。
小厮停下脚:“请黄先生在此少歇。”而后轻轻叩叩门环,退后三步施礼道:“四爷在上,青州黄安黄先生求见。”
黄安咧嘴笑笑,他记得自己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如此看来,屋里的人知道自己。
小厮说完,门里同样传出了一个声音:“四爷在上,青州黄安黄先生求见。”
然后是第二个声音:“四爷在上,青州黄安黄先生求见。”
第三个:“四爷在上,青州黄安黄先生求见。”
声音越来越弱,好像回声一样,但黄安知道,这不是回声,而是通报。
很快,回应的话语也一道道传来:“四爷有话,黄安入内拜见。”
第二个声音更加响亮:“四爷有话,黄安入内拜见。”
第三个就在门后:“四爷有话,黄安入内拜见。”
随后黄安身边的黑衣小厮才侧身让路:“黄先生,请吧。”
黄安走到门前,门自然而然地开了,浓郁地熏香味和舒缓的乐声慢悠悠地走出来,就好像一头看不见的巨兽,而巨兽的身后是一道幕布,巨兽就是从幕布的后边钻出来的。
黄安轻轻摸摸腰间的黑布,大踏步走上去,一把把幕布掀开,身子一侧,晃入其中。
一个巨大的空间突兀地出现在黄安的面前,撑得他的眼睛都为之一张,这是个高有十丈,纵横不下二十丈的巨大空间,应该是个石室,但天顶和四壁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黄金,这层黄金一定足够的厚,因为这里的黄金上布满的不是花纹而是浮雕,这些人物和异兽几乎突出三四墙壁三四寸之高,大块的水玉镶嵌在人和兽的眼睛中,在晃动的火光下流光溢彩,似乎是种种不可思议的感情在其中扭动。
这个大厅的中央是个水池,水池里云气蒸腾,水雾朦胧之中有几个小姑娘趴在水池边,好奇地看着这个闯入者——虽然这个闯入者是按照正常的流程走进来的。
至于水池少女和黄金四壁之间的事物可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水池左右是二三十张圆桌,圆桌很大,彼此之间距离很远,每张大桌上都坐着一二十个男人,他们有的是纹龙画虎的花臂壮汉,有的是白面细眉的书生,有的手里只端着一杯清茶,有的却怀抱三四个娇喘的姑娘顺便屁股下边还骑着一个。
而这个金屋子的最深处,同样是巨大的幕布,从左右各一片从上到下,遮住了里边的事物。
黄安看着那幕布上描绘的巨大的凤凰,沉默不语,同样沉默不语的还有坐在左右两边桌子旁的人,这些人都看着黄安。
黄安突然笑了,他右脚往后微微挪了挪,然后躬身一拱手:“青州细江黄家门主黄安前来请见中州王赵蘅!殿下可愿意见我一面?”
众人一片哗然,可转瞬就安静了下来,这让原本打算被人骂两句然后好借此机会痛痛快快骂对方一顿的黄安感觉非常无趣。
可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边,左右都没有说话,然而幕布后边传来了声音:“你是黄安?黄家的黄安?”
黄安点头:“我是。”
突然地,两层幕布从中分来,露出了里边金质的阶梯,那是一个高台,高台上罩着另一道幕布,这一次幕布上绣的是满天星斗。
然后,星斗幕后再一次传来了声音:“你是黄安?那个将我大承命官弄到残废,把我大承三千兵甲屠戮殆尽的黄安?”
黄安迈步向前:“我是,我确实在绿台山干掉了九皇子门下的一条忠犬。”
话音刚落,这一层星斗遍布的幕布被卷了起来,幕布后是高台的第二层,这一层高台上有双龙戏珠,百鸟朝凤,而最高处的王座依然在第三层幕布之后,这一层幕布环绕王座一周,其上的图案是一位黄安不认得的神祗,看起来和外边神龛中的某一个挺像。
然后,星斗幕后再一次传来了声音:“你是黄安?就是那个坑杀了我大奉三位卫国大修士的黄安?”
黄安往前又走了一步:“我是,我的确杀了北疆王座下的三位卫国大修!”
幕布里的影子呵呵冷笑:“好你个黄安,你还敢来见我?”
黄安耸肩:“第一,我又不是通缉犯,虽然我做了些个人所不齿之事,可我还是无罪之身,至少朝廷没有下发我的海捕文书...第二,我乃甘兰山吕师的弟子,虽然是挂名的吧,但也是殿下的师弟,近日路过汉兴大城,承蒙师兄城民的照顾,故而特来拜谢...这师弟谢师兄之照顾,这怎么看也是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我躲什么?怕什么?”
最后一层幕布豁然掀开了。
最后一层幕布后边是一张椅子,一张刻着九十九条金龙的椅子。
天底下,凡众间,够胆坐这把椅子的只怕不过不超过五个人。
但现在,坐在椅子上的绝对不是这五个人中的任何一个,绝对不是,对此,黄安可以打包票,因为...
坐在椅子上的是条狗。
黄安愣住了,然后噗呲一声笑出来,声音越来越大。
“看在你对我家狗子作揖的份上,我赦你三跪三叩之礼。”金座后,一个人缓步走出,“看在我和你同为甘兰山子弟的份上赦免你害官屠兵之罪。”
黄安眼中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普普通通的男子,他周身上下没有哪怕一处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从长相,到气质,还有衣着,都普普通通。
然而这里是满江楼,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普通,而且也不能普通,每个人都要彰显自己的不普通才能在这座楼上混得一丝高于他人的尊敬,没人愿意在这座楼里显得普通,除非,这个人本身是高于满江楼的存在,那么自然不必遵守满江楼的规矩。
所以这个男人的普通自然是凌驾于满江楼上的普通,是无需不普通的普通。
这是最大最要命的不普通。
这位普通的男子看向黄安,张开双臂:“看在我今天心情很好的份上,我赦免你虐杀我大承三位大修之罪。”
黄安看着这个普通的男子。
普通的男子的目光却又一半在狗的身上,他伸出手,给狗顺了顺毛。
黄安退后一步,再次作揖:“我还是给您补上一个礼吧,我黄安连狗都拜了却没有拜中州王...这要传出去,一准有人说这中州王连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