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下的震动如同凶神咆哮,在闷雷般的轰鸣声中,就连大地都在瑟瑟发抖。
黄安眉头一紧,他已经看见不远处的水玉晶簇从根部开始出现了细碎的裂痕,密密麻麻,就好像瓷器的开片一样,而这网花一样的冰裂正在飞快地蔓延,从一个点,到一个面,再到一大片,数不清的裂痕出现在数不清的水玉上,让这些美丽的大石头看起来脆弱而易碎。
这地方撑不了多久了。黄安干咽了一口唾沫,咬牙往上爬去。
上边的艾珠看不到这些,但她同样感觉到事情不妙,焦急地想往下蹦,好去接自己的主子,奈何身上的绳子就那么长,晶簇上又光又滑,她根本站不稳,所以只好在晶簇的边缘打着摆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黄安抬头一瞧,就知道自己的小侍女能走到那里就已经是极限了,于是高叫道:“珠子,你就站在那里不要动,老子这就上去!”
“少爷你快点,哎呀,对了你的符咒哪里去了?”艾珠提醒道。
“能有在这地方的那个已经用掉了!”黄安一遍吼着回应一遍郁闷,要是早知晶坑里那些黑影跑得那么慢,自己就不必使用那张升云山的金桥神符,搞得现在只能在近乎垂直的悬崖上玩爬山。
好在晶簇峥嵘,枝枝杈杈伸出来不少,以黄安的身手纵然肩上带伤也足以应付,他当下提气,左右观察,找那些个块大根稳,表面粗糙的水玉柱子爬过去,壁虎上墙一般,顷刻之间就到了艾珠的身旁。
艾珠腰间绑了一条绳子,长长的从上边延伸下来,她因为下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手没抓牢,掉了下来,然后就这样挂在晶簇外晃悠来晃悠去,黄安爬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拉回到晶簇上:“妹子,你到底在干啥呢?荡秋千也找个时候好吗。”
艾珠见自家少爷无恙,于是开始按照她事先想好的方法表示对自己少爷的不满——她闭嘴不理黄安。
黄安也不以为意,一把握住对方的小手:“抓好我,踩我的步子,走,我们回去。”
忽然,又有一道惊雷之声沉闷地响起,这一次是在黄安的头顶,还以为是要春雷阵阵要落雨的黄安下意识抬头,结果看见自己上方百丈之处一块巨大的水玉晶簇一口气全数断裂了,那些六棱的透明石块呼啸着砸了下来。
黄安骂都来不及骂,匆忙将艾珠护在身下,整个人死死贴在岩壁,刹那间,那些晶簇就尖啸着从他身旁坠入深渊,呼呼的风声锐利刺耳,却没有一丝一毫落地的回音传来。
“从这里掉下去一定有足够的时间后悔...”黄安打了个哆嗦,抬头向上望去,发觉要爬出地面至少还要再往上爬二百丈,不由吃了一大惊:“我说珠子,你这绳子从什么地方摸过来的?还真是够长啊。”
“原本是厨房里的!”艾珠躲在黄安怀里回答。
黄安再次深吸一口气,往上爬去,突然,一阵奇特的响动传过他头顶的晶脉,如巨龙过境,游走锵然,旋即,水玉晶簇之间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好像铁锅爆豆一般,黄安听着声音感觉不对,慌忙抬头,但见头上那些大小晶簇似乎收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竟然扭曲到了一起,然后纷纷被挤压碎裂,霎时间,伴随这呜呜地呼啸声,无数水玉的碎片如若乱雨撒地,一股脑地砸了下来。
黄安顿时没脾气了,他再一次将艾珠按在了自己的身下,咬紧牙关,那些水玉的碎片落下,有些擦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上轻易地割出一道道血痕。
“少爷!”艾珠叫道。
“死不了!”黄安继续往上爬,肩头的伤口已经完全麻木,虽然不痛,但也让他有些提不上力气。
“我开始变得不喜欢水玉了。”黄安摇头叹气道,“我可没想到,这些漂亮玩意砸人竟然那么的疼。”
艾珠在黄安的怀里,她本来死死地握住黄安手,可现在却松开了:“不行的,少爷,要是这样带着我你也出不去,这样,我把绳子解下来,你先爬出去,再把我拉出去...”
“姑娘,我可是有一段时间没听你说过这么蠢的话了...”黄安抱着艾珠,一点一点地往上爬,“对了,珠子,你那里还有什么能用的物件吗?”
“除了绳子,只有海蓝香...”艾珠轻微地挣了一下,“少爷,你放开我啦,你得先上去!”
海蓝香?黄安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想法:这里还是在神门的力量影响范围之内,或许可以利用海蓝香制造幻觉,更改艾珠眼中的视界,然后把这个破地方变得相对好走一些在逃出去...
可这个点子很快就被黄安否决了——毕竟自己对神门、视界、因果混淆的了解和认知都不深刻,强行利用只怕会引起祸端,虽然自己刚才依靠李拜天的视界成功和艾珠汇合,可那一次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消除其他视界对自己的影响,而且就连刚才那次,也是自己抱着赌徒的心理撞大运撞上的,而今,再次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视界之力,恐怕会使眼前已经明朗的情况再一次复杂起来。
这些念头在黄安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时间可能不过四五息,就艾珠就趁着这个空档,将自己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艾珠将绳子全塞在自己少爷的手里:“走啊!”
黄安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别在这地方秀咱俩情比金坚了,还是那句话,我前你后...嗯?”
手握绳子的黄安明显感觉到绳子被一股力量往上提了一下。
“咱上边还有人接应吗?”黄安拽拽绳子,发现原本松松垮垮的绳子现在竟然绷如琴弦,于是他又看了看绳子的绳头,“这绳子你腰上缠了一截,再加上咱俩往上爬的这段距离,该有七尺的富余,可现在却只剩下二尺半了,这很明显,刚才有人在上边拉了下绳子,是大仙儿?”
“耿神仙的话完全疯掉了...”
“那应该不是他...不,这反而有可能是他,毕竟常人帮忙并不会只拉一下的。”黄安如此确信着,“话说他疯了?难道是被我吓的?还是说...我去!”
黄安的话前半节才说完,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绳子上传了过来,于是被吓了一大跳的黄安就将后半句变成了骂人的话,可还没等他骂完,绳子上的力道已经大到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黄安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了上去,幸亏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艾珠和绳子,不然,他和艾珠肯定得被绳子给甩下去。
“这绝对不是耿神仙!”黄安哀嚎,“那货绝没有——”
绳子上的力道再次变大,似乎地裂之外有巨人发力,像提鱼线一般一把将绳子拽起,黄安咬牙,艾珠一声惊呼,顷刻之间,两人已经被拉出了裂缝,甩上了天空!
究竟是谁?黄安心中惊惶,他一把将艾珠抱进怀里,然后顺着绳子一瞧,随即目瞪口呆,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千尺高空处,而此刻已是早上,一轮红日正徐徐升起,照亮了他身下的一切:那是一片正在逐渐散去的迷雾,其中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城市,也没有大院,连方才那条裂缝也不见了,有的只是乱石沙滩,而之前那个小小的水坑,此时已经变成了宽广无垠的水面,向着东方无限的延展开来,这正是东海。
而黄安手上的绳子就延伸入东海的海水之中,那里有个巨大的黑影潜伏在水下,绳子好像就咬在它的嘴里。
那是个嘛?黄安吃惊又疑惑,还未等他想清楚,上升的力道已经消失,大地的力量再次作用在他和艾珠的身上,让这一对主仆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直直地向着东海波涛中的黑影撞去。
于此同时,海面下的黑影也上浮起来,汹涌澎湃的海涛从中分开,露出了它的真容,但见鳞如老松皮,口大尖牙利,鱼鳍似细针,黑乎乎首尾相距三百丈,搅海翻波。
“仁宝鱼?”黄安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分明看见,自家的驴子就站在这条大鱼的背上,对着自己嗯啊嗯啊地叫。
当然这是瞬息的事情,黄安只看了一眼,然后就掉了下来。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水柱冲上来,恰到好处地接住了黄安,随即水柱渐落,于五尺空中散若飞珠碎玉,黄安和艾珠于是扑通一声掉在了这条东海大鱼的鱼背上。
黄安松开手,艾珠爬起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黄安同时爬起,“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谢谢这条大鱼,要不是它帮忙,我们恐怕...”
黄安看向岸边,只见雾气渐渐消散,那里只留下了一片空地,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黄安摇摇头,蹲下来拍拍脚下的大鱼:“青州黄家安,谢过您的救命之恩,我承诺,今生今世不再吃仁宝鱼了...”
大鱼的嘴边咕咚咕咚地冒出了很多大气泡,似乎是在回应黄安的话。
黄安起身,看了看脚下的大鱼和不远处的驴子,发现大鱼的背上除了拖着他们仨还有一个浑身上下不停发抖的老头和一个黑色的大箱子,以及一把长剑,长剑是黄安的昆红之器,而那老头自然是耿神仙。
黄安皱着眉头走上去,瞧瞧耿神仙,发现对方已经处于一种癫狂脱力半昏迷的状态了,而那个黑箱子...黄安伸手将其打开,发现里边并没有方太多的东西,只有一支花,两本书。
花是梨花枝,书则是大夏帝见闻和万象妙城图册。
另一边,艾珠正在开心地问驴子:“大鱼是你找来的,对不对?”
驴子厚颜无耻地点头,咧着个嘴,笑得同样开心。
“结果...”黄安拿起梨花枝,“拜天老兄,我依然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想干什么。”
风吹过,黄安伸出手,他手上的梨花枝子迎风飘扬,花瓣逐一散落,为风所携,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