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昏厥过去的时候，裴泠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林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床头还放着闹钟。裴泠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她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正在床上入梦。裴泠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屋内的布置她很熟悉，走出屋外的时候，她看见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在拍着皮球。

正当裴泠想看得仔细些，小姑娘突然停下，对她说道：“姐姐。”

裴泠愣了下，在她面前蹲下，“我不是你姐姐。”

小姑娘执着地说道：“姐姐，我很想你。”

裴泠知道她是谁了，她又忍不住要落泪。小姑娘把皮球放进她怀里，往后退了一步，“姐姐，我要走了。”

裴泠颤抖着问她：“你去哪？”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对她挥了挥手，极慢极慢地走出了庭院，薄雾淡了她的身形，裴泠知道这是一场道别。

生者并非永欢，亡人也并不极苦。梦境将两者相连通，因为肉体已然消逝，而梦正是唯一的真实。

裴泠对她无声地说了再见，又接着往外走。

她像是混进了一座迷宫，原地兜着圈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却始终不得其道。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裴泠瞳孔紧缩，下一秒就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顾远然！”

那人依然在往前走，裴泠连忙追了上去，那人也没有等着她，裴泠追得气喘吁吁。恍然一抬头，那人就没了身影，裴泠知道他在躲着自己，她沿着那人走过的路不敢松懈，始终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裴泠说：“顾远然，我知道是你。”

那人依然没有停，裴泠忍着泪水大声呼喊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人会等我。”

她一边追赶一边说道：“我以为这世上唯一会等我的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所以没有人等和曾经有人等过，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可如果等我的那个人是你，那真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那人的身影立住不动了，裴泠也慢慢驻留在他身后。

“我抛弃从前抛弃得实在太快，我回来得实在太晚，我太不愿意想起过去了，哪怕那个回忆里有你。我亲眼看见我唯一的朋友，残忍地杀死了我的猫；我多么希望，我能像自己被拯救一样来救你，可是我太懦弱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我的猫。”

说到最后她几乎语无伦次，“顾远然，真的对不起。”

那人却慢慢地回头，“不叫我顾警官了？”

他这一笑又像回到了从前，青涩年少。

裴泠陪着他在天台上坐下，那天台在林家住的那栋楼的顶楼，是曾经顾远然与林夕言告别的地方。

天台的长凳生了锈，他们在上面坐下，周围都是白茫茫的雾，没有其他事物，只有他们，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裴泠忍不住侧头看他，男人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几岁，眼底一片清澄，映着白光，没有阴霾。

裴泠想，如果顾远然能够一辈子这样多好。

他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可上天对他偏偏这样残忍，而他本该就是那样的人。她不想去回忆现实中男人已经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反正她现在正做着梦，理所当然的无所畏惧。

“我该叫你什么？”男人问道。

“裴小姐，裴泠……”他顿了顿，“还是言言。”

其实称谓又有什么关系，他们都心知肚明，时间再也不会回到过去。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翻来覆去裴泠也只想问这一个问题。

她迫切地想知道顾远然的心愿有没有达成，她很害怕男人即便是死也是带着无穷的遗憾，她实在不忍心去面对这样的结果。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我从来没想过，你是这样讨厌自己。”

于是裴泠什么都明白了。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又说道：“你后悔吗？后悔认识了我。”

男人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对你撒了谎。”

他说：“我想对你说一个故事，是只有顾远然的故事，你愿意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