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独自在山林间走着。
他背对着月光,脚下踩着碎石,目的地已经在前方。
忽而树叶簌簌地响,秋风夹着细雪的冷意,男人脚步一顿,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往前一步,彻底停在了原地。
突然有车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男人先是看见无数黑漆漆的枪口,再是看见了冰冷冷的肩章,整齐银亮,其中他也看清了一些人的胸徽,像一对对翅膀,它就该是这样明亮。
男人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穿过这身制服了。
他看着裴瑟从人群中出现。
裴瑟没靠得太近,他还算聪明,虽然没把自己藏在这群不速之客中,但也只是站在车头的位置,刚好是可以受到保护的位置。
陈亦就在裴瑟的身边,男人的正前方。他手里端着枪,枪口却颤抖得厉害,陈亦无法说服自己冷静,如同面对过去无数的歹徒一样。
男人确实和那些歹徒不太一样。
即使是警官们出现的一瞬间,他也是冷静的,没有慌张,神情就像是在山间散步,只是无意遇见了没有战斗力的虎豹豺狼。
裴瑟说:“终于见到你了。”
男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裴先生,对我而言,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你。”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分清,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是他。”裴瑟警惕地打量眼前的男人,“但你的眼神,几乎与方慕柏一样。”
男人问:“你见过他本人?”
“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想必你肯定不知道,我认识他竟然先于认识你的父亲。”
男人低沉着嗓音笑了一声,“其实很正常。这么多年我每日每夜看着方慕柏的脸,研究他杀过的人,揣测他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很难不像他,是不是?”
他忽然停住了。
男人转头环视着,“不过这么大的阵仗是怎么回事?就算我不是你们顾队,也没必要用这么大阵仗来欢迎我吧?”
“你不要再伪装了!”陈亦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们已经找舒白重新录了口供,他承认了一直协助他作案的人就是你。并且我们从裴家附近的监视器里也提取到了你袭击刑警、侵入民宅、重伤裴宥及挟持裴泠的录像。”
“从舒白还留着那些超市小票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裴瑟缓缓地开口,“那些是能够缩小凶手范围的直接证据,舒白不仅没有销毁,反而还保存得完整无损,好像生怕别人查不到他身上一样。可后来我明白了,舒白拿走购物小票是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份信息那么快就暴露,可拿走之后却不立即毁尸灭迹,不过是为了你能在有一天无路可退的时候,把一切顺理成章地栽赃给舒白。”
“他替你直面警方,也不是为了顶罪,而是为了将罪行嫁祸给已经死亡的方慕柏,这样你就可以顺利地借着一个死人的身份继续行凶作案。”
男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精彩,真是精彩。裴先生,我的意图都被你猜了个干净,看来我还真是败了个彻底。”
裴瑟屏息了几瞬,继续说道:“原本你是打算与舒白合作下去的,否则就不会出于保守考虑,频繁地让他换地点作案了。只是突然指向裴鸥的嫌疑,还有突然加入到调查中的裴宥,这些都让你措手不及。你只能让舒白把一切都推给方慕柏,深入的调查才会朝着你预期的方向进行。无法掌控的状况越来越多,所以在那段时间你根本没有机会占据顾远然的身体去处理尸体。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是我为了复仇,带着他们回国,才扰乱了你所有计划。”
“你真正想杀的人,其实是我。”
男人挑眉,饶有兴趣地笑了笑,“何以见得?”
“顾意涟的被捕后反应过于平静,是因为那时候他就已经打算拉着我同归于尽。或者在我面前杀了裴泠,让我一辈子痛不欲生。”裴瑟的脸色变幻莫测,“而你是他手中最好的刀,否则,你怎么会故意带着有追踪器的手表,想把我引诱到这里呢?”
男人从衣兜拿出块表,“蓝宝石镜面,金边镶钻,价值连城,是一块好表,就是有些俗气,我曾见裴宥戴过。”他又将那表随意地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扔一块破布,“就是有一点可惜,从刚才开始全错了。”
他冲裴瑟挑衅一笑,“你都不好奇,裴泠在哪吗?”
裴瑟的青筋跳了跳。
他说:“我只知道,她一定没有死。”
男人噢了一声,“这算是心电感应吗?那倒是有点新奇。不过有一点我想告诉你,在我掌控这具身体的那一个月,顾意涟把我困在了家里,不许我出门,说是我这个状态很快就会被人识破端倪。在那一个月,他准备了大量的钱财,还替我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准备让我今晚就走的。”
裴瑟神情微动,“他没有指使你杀害任何人?”
“怎么可能呢,他只想让我远走高飞。”男人自嘲地笑了笑,“裴先生,我敬你是个可怕的对手,但想要裴泠死的,至始至终只有我。”
“这也是顾远然想要的?”
男人像是有些讶异他为何会提起顾远然。
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说:“他在一场爆炸里失去了她。”此时他们的位置已经离工厂有了些距离,男人朝建筑物的方向望了一眼,“如果在同样的地点在来一场同样的爆炸,你说林夕言会不会回来呢?”
裴瑟几乎在一瞬间失去理智,“你简直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