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瑟从审讯室里冲出来的时候，裴鸥拦截住了他，他慌乱地抓住裴瑟的衣袖，“他这是什么意思？方慕柏早就死了是什么意思？”

陆久源、陈亦和黄册也在他身边，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顾意涟的话，慌作一团。

裴瑟缓了口气，“正如他所言，方慕柏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尸体就在林振阳家后院的花圃下面。”

“这不可能，他一定是骗你！”裴鸥连连后退，脸上尽是荒唐，拒绝承认这个事实，“大哥，顾意涟他在撒谎。”

裴瑟反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他不希望我们抓住方慕柏！”

“你以为方慕柏对他来说算个什么东西？”裴瑟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你还不明白吗？从顾意涟收到清帮的假意邀请开始到现在，我们之所以计划得这么顺利，是因为他心甘情愿走入这个局。”

黄册也跟着迷糊了起来，“裴先生，那顾意涟他明知道我们的目的，明知道不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为什么还要这么配合我们的意愿行动呢？”

裴瑟说道：“因为他需要拖延时间，去保护一个人。”

他转向陈亦，“你们顾队在哪？”

后者一脸迷茫，黄册连忙在一旁补充道：“自码头一别后，我也没再见过他。他之后都没有再回来过吗？”

陈亦苦笑一声，“我确实不知道，他已经不会像之前一样告诉我他的行踪了。你找他做什么？我想他现在一定不愿意和他父亲见一面的。”

裴瑟没有回答他，反而是缓缓地开始说起了一件事。

“方慕柏十二年之所以能视一切法律于无物四处横行，除了他本身就是警校出身，拥有高超的反侦察能力之外，还因为有顾意涟这根苍天大树为他保驾护航。他遗漏的证据，林振阳会帮他处理；他缺了违禁药品，顾意涟会为他双手奉上；他受了伤无法行动，许院长会负责提供治疗。如果有天不幸被抓住，还有杨虎清在法院为他减轻罪行。这就是为什么他活得像个透明人一样，让人逮不住任何踪迹。”裴瑟冷静地说，“但那时顾意涟依赖于他，所以对他有求必应，可后来的情势变了。”

“随着刑侦手段的逐渐完善，方慕柏那点把戏逐渐上不了台面。何况他本身脾气暴戾，与顾意涟积怨已久，就越发不受顾意涟的控制。顾意涟终于下定决心要除掉他，假装无意把所有他作案的证据给了警方，由林振阳出面开始对他围追堵截。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这件事直接导致了林夕言的死亡，自那天之后，方慕柏也跟着消失了。”

陈亦讥讽道：“方慕柏消失就意味着他一定就是死了？”

“林振阳家后院的花圃下面到底有没有方慕柏尸体，你们一去查看便知。”裴瑟厉声说道，“但我也说了，他在这个时候抛出这样的重磅消息必定有他的目的，他希望拖延住我们，如果我们花时间来回探究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方慕柏，就正中了他的下怀。”

“如果方慕柏死了，那与舒白共谋，四处行凶的必有他人。”陆久源接着他的话道，“你怀疑顾意涟想要保护的也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顾意涟依然在用他曾经的手段保护着这个杀人犯。但是久源，你也知道，顾意涟是个多么无情冷血的人，如今他竟然不惜毁掉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不惜放弃自保逃命的机会都要保护的人，你猜会是谁？”

“你要和我说什么？”

自裴瑟和裴鸥离开之后，声称自己有话要和裴泠说的裴宥一直持续着发呆的状态。裴泠一开始并不想打扰他，但逐渐她发现这个青年的神情越来越悲伤，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打断了他。

裴宥依然坐在床尾的位置，驮着背坐着，像个垂暮的老人。

他说：“我想和你谈谈林业萱。”

裴泠没想到自己会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她又想哭了。

“你说。”

裴宥轻声一笑，“你知道她曾经去你的餐厅外面见过你吗？”

“那时顾远然希望她确认你是她姐姐，所以La Vita Nuova开业那天，她也跟着顾远然去了，只是没有进去。”

裴泠努力把所有的被子都卷在自己膝盖上，她无意识地在做这件事情，“是吗？”

察觉这样的反应过于拧巴，裴泠又补了一句，“听起来你和她关系不错，那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呢？”

“因为后来她又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准确地说，是关于林夕言的事情。”

“她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从前渴望和你变得亲密，像真正的好姐妹一样。可是她母亲对她说，你一直对她们母女心怀怨恨，让她不要去刻意讨好。但林业萱知道你在偷偷地养一只猫，她曾经听见你悄悄在和它说话。但是在我认识你之后，你从来没有提过那只猫。”

裴泠渐渐明白了什么，“所以你其实想要和我说的是那只猫？”

“阿泠，我真的很奇怪。”裴宥的表情是实在的困惑，“我知道这样的关注有些偏了，但据林业萱所说，你每日会用剩下的饭菜去喂猫。你不是会对朋友隐藏这种事的人，依你的性子，肯定会情不自禁向我分享它的存在，但在你和我相遇后的故事里，你却从来没有提过它。我无法不在意，后来那只猫去了哪？”

裴泠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茫然，“……我的猫？”

她很努力地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裴泠当然记得那只猫，虽然普通，却是她曾经寄托的情感所在，包括后来裴瑟杀人的意图被她机缘巧合的阻拦，也是因为有那只猫。

但裴泠知道，曾经还是林夕言的时候，她确实从未向顾远然之外的人透露过这只猫的存在，那她为什么会不在裴瑟和裴宥面前提呢，这分明是一个可以让彼此增进感情的话题。

更重要的是，她甚至都记不清那只猫的下落。

“是啊，我的猫后来去了哪儿？”

“顾意涟舍弃了他的地位，他的权势，他的妻子，他的手下，他的朋友，他什么都舍弃过，却唯独肯放下手身段去维护这样一个人。你们认为，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他这么做？”

裴鸥在这时突然出声，“大哥你的意思是，顾意涟他想要保护的是顾远然？”

四下一片寂静。

陈亦缓缓开口，“裴先生，如果顾董……顾意涟说的是真的，方慕柏已经死了很多年……我承认从各方面来说这个论点很有说服力，但同时你在相信这个事实的时候也在暗示，顾意涟在保护的那个杀人犯，正是他的儿子。”

裴瑟一脸漠然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陈亦一个健步，冲上前狠狠地揪住裴瑟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指控刑警谋杀是个多么严重的罪名？”

裴瑟轻轻一笑，用力地扯开陈亦的手，“陈警官，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于小鱼一直是我放在你们这儿的眼线，对于所有案情的进展他都有向我透露，指不定我比你还要清楚更多的线索和细节。”

“你……”

“顾意涟不可能爱人，但也不能说这世上他谁不在乎。他的儿子，是个警察。相貌端正，体型修长，在公安部门工作，钻研方慕柏多年，熟悉他的一切作案手法。”

“他本来就是个警察，所以他能让秦瑶和白思思轻而易举地信任他；他与吴珊和林业萱的关系更为亲密，所以能让她们在毫无防备的状态被杀；他了解这座城市所有的监控系统，这我亲眼见识过，所以他和舒白都能避开所有的天眼行动。”

裴鸥与众人瞠目结舌，彻底说不出话。

“顾队他不会杀人！”陈亦大声地吼叫，甚至都能听出他声音里染了哭腔，“老黄，你应该比裴家这几个人更清楚，顾队他这些年为了查清真相追捕嫌犯付出了多少，你怎么也能任凭他们污蔑顾队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