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来到了未时四刻,学院的下午课就要开始。
围观的学子不减反增,有几位准备来劝学子散去备课的夫子也围了过来,但他们看到那在一旁坐着的华服老头后,便不再敢造次,而是毕恭毕敬的站在老头身旁。
郑玄悠闲的坐在一张胡床上,他也十分好奇王平是通过什么方法救治灾民的。
被冻死的人大部分都是家穷四壁的穷苦百姓,如今烽烟四起、商路不通,再加上青州这一场难得一遇的大雪灾,米价已经翻了数倍,百姓的辛苦存储的柴薪无一不用来换了粮食,他们奢望通过自己单薄的身子抵抗整个寒冬,但大部分都是被冻毙的下场。
因此,郑玄原本推测王平救灾的方式无非就是施舍财物罢了,如今被裴昂这么也说,他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
裴昂被众人期待的目光盯得有些飘飘然,他有些享受这种众所瞩目的感觉,因此他并不打算让王平这个当事人来讲,裴昂缓缓的将隐元商会如何救灾的方式缓缓道出。
“此次救灾,王平采用了一种‘以工贾代赈’的方法,将无法过冬的百姓全部组织调度起来。”
“何谓‘工’?就是把壮劳力调度起来,让他们去挖石炭、制蜂窝煤、搭火炕、烧砖烧炭等,再安排无法干苦力活的老弱妇孺暖时入山拾柴,冷时纳鞋织布,让所有百姓都有事可做。”
“‘贾’就是隐元商会把‘工’得来的物什统筹售卖,如他们统一把无法制炭的柴薪运到城里贩卖,将留下的好柴烧制成炭,再卖给各县的铁场瓷窑、地主豪家。”
“他们将便宜的蜂窝煤留为己用,而柴薪则制作为碳,这一来一回的利润已是数倍,再加上隐元商会的精碳制法,利润更是达到十数倍。”
“由于大雪将房子压塌,隐元商会建立起临时居住的大房子,把数户百姓编为一户,既能节省碳火,又能互帮互助。”
“隐元商会还设立公告栏,将商会的出纳公之于众,承诺将商会利益全部用于百姓,大家共同监督。”
“如此上下合力,才让这么多的百姓安然渡过灾年。而你们在此大放厥词攻击隐元商会、攻击王平,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裴昂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王平被裴昂夸得有些脸红,王平如此行事,固然是来自后世的三观占主要影响,让他不忍看见百姓活活被冻死。
但他还是有私心,受灾的百姓大部分是流民营的百姓,而王平已经视这些流民为自己的根基,恨不得将他们武装到牙齿,当然是把所有收益都用在了他们身上。
除流民营外,其他乡的百姓当然也会一视同仁,这主要是王平要在兵灾来临之前,尽量的提高自己的民望。
他巴不得能救全州百姓,但通过隐元商会的实力,他也仅仅能救一县的百姓而已。
如今王平却被裴昂说成是大公无私的圣人,他王平只能羞愧的接受。
而贬低王平的学子,他们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起初讨论,对于王平的为人他们并不了解,只是人云亦云,首先就把王平看成是个阴险狡诈的商人。
夫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中一位和邴逊争辩得最激烈的方脸儒生来到王平面前,躬身行礼道:“王君,此前在不清楚王君为人的情状下,便出言不逊,不肖在此向王君致歉。”
此人一表态,其他学子也纷纷上来跟王平道歉。
王平一一回礼,他之前就不在意这些人的评论,现在更不会放在心上。他反而对这些对事不对人的学子有点欣赏,这可比后世那些被揭穿打脸后还死犟的键盘侠可爱多了。
邴逊是众人中最激动的一个,那一声声道歉声就宛如是在跟他诉说一样。他望向王平的目光更加崇拜,王平‘荣辱不惊’的处世态度,令他十分敬佩、向往。
见无人再来,王平便抬脚来到裴昂身边,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了兄弟,以后有事报我王平的名号。”
这是感谢?裴昂听得一脸呆滞,这还是有人第一次敢这样跟他说话,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诶。”一声长叹悠然响起。
刘丰拍了拍手,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对着王平说道:“王兄,此事办差了,办差了啊。”
“噢,办差了?”虽然这胖子两次替自己说话,但王平一眼就将其品性看穿,这样的人后世他见过太多,所谓的‘办公室刀子’便是经常由这些人从背后捅出。
刘丰一脸老气横秋的对王平说道:“王兄行事还是太过年轻,私下调度百姓,要是有人向县廷进谗言,说王兄蛊惑百姓,密谋造反,或者再扯上黄巾,那就算我父王想要保你也保不住啊。”
乐城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就算无此事,要整一个王平勾结黄巾的罪名还不简单,他脑中不由得想起家族准备覆灭隐元商会的计谋。
刘丰这小子够阴损的,这些话本可以私底下说,如今当着大庭广众之下点出,这不是鼓动大家踊跃举报吗。
想到此处,乐城脸上的笑容更甚,刚才他看见刘丰目光阴狠的盯着王平,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只要刘丰不帮着王平,他就不必再给王平面子。
王平眼神渐冷,他最恨的就是这些看不见的杀人不见血的冷刀子,他冷声道:“劳烦刘兄挂心,裴兄有一句话说错了,我们商会并没有能力调度百姓,这一切全靠各里亭、乡部鼎力相助,人力调度全是由官吏负责,何来的隐元商会蓄意谋反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