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下行去,市井街坊越发繁华,途径渝河镇最是恢宏的路段。映入眼帘的县令府便首当其冲。一张一合两扇铜门,门前搁置两座威武不凡的怒目石狮。
雇佣平头百姓扫瓦除地,飞雪连天也未能在其门庭上添置一丝积雪。官家人果然“非同凡响”。
倒是看门的衙役竟去醉梦楼讨喝花酒了。
年轻人牵着小琳穿街走巷,走至一处大黄柳树垂枝及地的宅邸前。宅邸高悬“精武”二字牌匾。其内传来大小不一的喝声,此起彼伏。
越过门槛,里面大院空旷,设有众多木桩小人。一群赤膊大汉满脸通红打练木桩,见年轻人越门而来皆是止住手上动作,躬身抱拳齐声喊道,“柳团练好。”
年轻人点头示意,领着小琳朝侧房去。陌生面孔颇多,小妮子显得怯生生。
“柳晨生,兔崽子,瞎跑胡闹饱了,还晓得回精武馆?”侧房内有人扯着嗓大骂,随即怒冲冲推门而出。
小妮子不知所措,竟把头钻进年轻人怀里。来人是个不修边幅的老汉,一身不合衬的衣衫,两颗门牙不知所踪,破口大骂时嘴漏风。
老汉手提柳树条制的教鞭,扬手欲挥。瞥见小琳时,老汉嘴也闭拢,眼也生花,硬生生从满脸褶子上挤出笑容,手中的柳树条早已不知踪影。
柳晨生见这副笑容可掬,“惺惺作态”的嘴脸当即笑骂道,“杜老头不厚道。”
杜老头也不怒,未理睬柳晨生,轻呼呼将小琳抱入房中。“妮子,折腾一天,饿了吧,爷爷这就弄饭去。”杜老头这刻待她如亲生。
灶台许久未生过火,以往冷冷清清没个样,如今倒是有些许烟火气。
杜老头手艺可称尚佳,菜品口感颇为不赖。难得开荤,老头坐在小琳一侧,帮其夹菜添饭。柳晨生这倒成了“外人”。
食完饭后,小妮子困倦,早早入了梦乡。
夜已至深,杜老头披上袄子,秉一盏烛火。将未困的柳晨生拉扯出门外,两人轻声细语。
走至大黄柳树下,杜老头方才开口,“兔崽子,你可知妮子来头?”
“不知。”柳晨生答道,“这妮子怪可怜,见她熬不过寒冷,才将其领回家中,怎的?老头方才不是喜欢的紧。”
“休要欺瞒我,你这是明知故犯,人莫要活糊涂咯。”杜老头压低音调。
见柳晨生未搭话理睬,杜老头无奈道,“妮子乃是当代县令之女,是众目睽睽下的弃女,你如今将其带回,等同于惹祸上身。
遥记你当年捡的弃婴,张员外的。怎的?而后让人家雇人掐死,投尸入井。
员外就敢如此,何况渝河镇的青天老爷,有头有脸的人物尚要看他脸色行事,你区区二十人的刀剑团练,怎可与之匹敌?”
杜老头讲累了,几十年也未有此刻多话。
他挪脚,起身进屋。
“这世道重男不重女,我知。”柳晨生开口道。
杜老头身形一顿,未出声,进门而去。他低声嘀咕道,“重男不重女,人命比狗贱呐”
这夜的风雪,将二人灌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