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廷佐站起身来,说道:“你先随我出去,咱们找两个机灵点的差人出去,先打听下那些人的情况。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群刁民前几天还是非哭即闹的,今日这番作为肯定是有人捣鬼。”说完率先走了出来。
两人从内衙出来,调了两个差人,让他们换上脏衣破袄,装成灾民模样,交待了命令便上了广积城门楼。
临清县虽然作为漕运和粮仓重地,但是目前还没有被朝廷给予太多的重视,只是在几年前新建了座小城,用来保护粮仓和过往货船。不过县城的位置实在太好,城虽然小,发展的却很快。到现在城门口来往做生意的每天都是络绎不绝。
张知县和武县丞在城门楼上往下看,大概十来个衣衫褴褛的灾民分散在护城河外,路的两旁,都是有气无力的。对着来往的行人客商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听底下守卫说是一些“诽谤”自己的言论。过往行人多是义愤填膺,有时候还跟着说上几句。
张贯亲眼看到这情况的时候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城门楼来回踱着步子,说道:“既然不能放进城,又不能让他们这么诋毁本官,武县丞,你说把他们押进城内监牢可行么?”
武廷佐低头沉吟,想着在外边实在不适合骂这名义上的长官。便拱手回道:“张大人,这伙刁民千方百计要进城,您把他们押进牢房,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衙门哪有这么多余粮来管这么多人的饭。这最主要的是,您这一抓人,不正是授人以柄?证明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看着张贯那一脸焦急,武廷佐接着说道:“张大人莫急,先等差人调查清楚了咱们再做商议。”
不一会儿,两个差人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张知县忙赶上去,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前面个头稍矮的差人深呼吸两口,拱手说道:“回大人,打听清楚了。原来是那灾民中有个读书人,昨天看守卫打伤了几个硬闯进城的民夫,便给灾民出了这么个主意。”
等他说完,后面的高个差人接着说道:“其中还有一节,据我们打听的灾民所说,昨日上午明明看那读书人都饿的没气儿了,不知咋地过了一刻钟又站起来了,灾民还都以为是回光返照,但是一直没见倒下。到了下午才给出的主意。”
武县丞问道:“那这读书人现在何处?”
俩差人同时向城外护城河边上的梧桐树指去,说道:“就在那,树底下靠着的那个。”
张知县怒道:“去,把这搞事的给我押上来,我看他不是想吃饭,是想吃板子了。”
武县丞拦下说道:“慢着,你俩人就说知县和县丞大人请他进城一叙,共商灾民进城之事。态度好些,记住,是去请人。”
俩差人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听谁的。张贯深知这里谁才是主事的,便坐下清了清嗓子道:“那就依县丞之言,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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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城外,那读书人正倚着梧桐树休息。看模样十八九岁,清清瘦瘦,一身浅蓝色交领直裰已经磨成了灰白,两腋底下依稀有点蓝色的影子;头发略显杂乱,简单束了发髻,外面罩着个开了口的网巾。这网巾显然也没什么用了,发髻又插根树枝,算是簪子;细看的话五官倒是俊秀,只是太长时间没有进食,面色有些惨白。
只是那双眼睛却与这脸上的颜色有点不相称,如秋水,如寒星,又如那漆黑的墨点,一点不像是饿过太长时间的样子。
这眸子的主人此时正在心里盘算着: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应该会有人来找自己的晦气了。
果不其然,两个灾民模样的人从城门走出,朝自己过来了。别的灾民离城门近一点就会被守卫赶出来,这两个却出入城门如入无人之境,那肯定就是衙门中人了。
这读书人略微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依然靠着梧桐,没有其他多余动作。
一高一矮两个差人走到近前,拱手说道:“问相公好,我们知县和县丞大人请相公往城门楼上一叙。”说着两人往两侧排开,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读书人这才离开梧桐,对两人说道:“烦劳两位官爷头前带路,只是小生饥饿数日,身困体乏,望两位官爷走的慢些。”
俩差人心中暗道:读书人就是墨迹,都饿成这样了,还要酸上两句。统一回了声“是”,便带路往城门楼走去了。
周围几个灾民看见有人带着这读书人往城门走去,都停止和路人交谈,走了过来拦到两人面前,纷纷说着:“你们要把柳相公带到哪去?”“把柳相公留下”。
两个差人知道这些灾民被饿的紧了,惹急了他们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便低声下气的说道:“知县大人请这位相公城门楼上一叙,要共商大伙儿入城谋生的事。”
众人一听是要商量进城,便纷纷让开路来,也不想这事的真假,和那柳相公进城是否安全了。
柳相公淡然一笑,对周围灾民说道:“大伙儿放心,我柳源此番进城如能存活,定会给大家找条活路。两位官爷,咱们进城吧。”
一众灾民听到柳源这句话无不羞愧不已,但还都是望着逐渐远去的三人,一脸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