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整个庄子沐浴在阳光下面,远处南山一片翠绿,昨晚的一场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气,阳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分外绚烂。每家每户的厨房烟囱都在冒着浓烟,早起的女人们,正在生火,火势没有起来之前,外面看到的总是浓烟居多,里面是烟熏火燎,这里的女人们,总是习惯着这些。
樊老五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和老人一起住着,早起开始就在忙碌,准备着赶集的东西。每个月的农历日期带一、三、五、后缀的日子,是约定俗成的当地集会,所有村庄需要采购和买卖货物的的人都会赶往县城,人会很多,早去总是会好一些。一大早老樊家的小儿子就在准备着要卖的货物,和媳妇商量着需要买的东西,再三确认,不能遗漏,县城不近,而且需要推着自行车赶山路,再走一段平路,三十多里地,路不是很好,单程需要一个多小时。
收拾好东西,准备好车子,吃口馒头和粥,樊老五就会直接出发,可是到这个时间,依然没有看到老樊头。他需要和老人问问,需要带些什么。樊老头有个怪癖,从搬到这个院子以后,再也没有去过县城,坚决不去,这么多年了,从来如此,但是买东西最多的就是他,尤其这几年小孩子多了以后,每逢赶集,必须捎回来很多小孩的吃的喝的,要不老头会立马翻脸,不会吃饭,跑去北山头坐够时间才回家。
每天早晨,以往这个时间点,老人已经扫了院子,喝茶抽了旱烟,出门溜达一圈回来了,还会给份清单,今天窑门还是闭着。老五媳妇瞅着丈夫,说到,“你去看看爹,别不是昨天早起凉水喝着了,受凉了“。樊老五皱起眉头,”你怎么回事,让老人喝凉水呢,不知道烧热水呢“,边说边走向老人窑口,推门进去。老五媳妇满脸委屈和纠结,说啥也不是,走也不是,站在院子,心里也担心老人。
开门以后,能看到老人的确还是躺在炕上,老五慢慢走近老人,看着老头气色不是很好,脸上以往红润不见了,略显苍白,眉头也紧蹙着,于是轻轻喊着:“爹,起来了,不早了,你是不是哪里不得劲了”,隔了好一会功夫,才看到老人眼睛慢慢睁开一点点,似乎有点不适应亮光,又眨了眨眼睛,想说话,却发出的是嘶哑的喉音,着急的抬手也没抬起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失去了一样。老五看到老爹这个状态,直接就慌了,没想到老人生病了,还这么严重,一手摸着老人额头,特别的凉,赶紧朝着外面大喊道:‘秀儿,快进来,爹病的严重的很,你来看着,我赶紧找咱们樊医生去“。老五媳妇慌张的进了窑里,老五转身就跑,心里默默的念叨着,找医生,通知家里哥哥们,老爹病了,很严重。
说不出来话是很难受的,会说话,说不出来更难受。老樊头就这么迷迷糊糊中,看着自己周围人走来走去,说来说去,犹如在睡梦中一样,身上虽然在忽热忽冷的难受着,心里却忽然感觉很平静,很平淡。儿子们在问着医生怎么样,什么情况,医生说着什么感冒受凉打摆子,先打针,吃药,再熬中药,都给用上。老樊忽然心里乐了,不就是喝酒以后喝了凉茶睡了凉炕,渴了又渴了凉水,他娘的,凉上加凉的凉。不过自己的身体,自己最知道,这一次,扛不住了啊!老樊头又莫名的悲伤了,使劲撑着眼睛想打量围着自己的儿子女儿,看着从人缝中挤进来的小小脑袋,有点舍不得啊,好大一家子,真的很舍不得啊!
感受着身上温度一点点的逝去,听着耳畔有人在偷偷哽咽着,空气特别凝静,有风从窗户缝隙中吹进来。老樊头不想睁开眼睛了,不想看到那么多眼睛,不想看着那些期盼,其实夜里也不错,就在夜晚静悄悄的离开,过去找阿容,好几年没见了,她这几年一个人也辛苦了。
也没啥后悔的了,心里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终于不再背着那么重的东西了,不用睁眼也能知道那盏灯的位置,就在窑洞挨着顶上的地方挂着呢,很多年了,普普通通,不再亮起来的它,老樊头,不用再期许,也不再怀念了,这一辈子也值得了,此刻也自由了。从此以后,没有响当当的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