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一抻自己衣襟,“您瞧,连我身上都沾的药汤子,等到了河边我还得洗衣裳。”
洗到发白的粗布衣襟上,确是污了拳大的一块,虽是天热,也还没干透,跟车板上未干的残汤一起,微微散发着浓苦的药气。
胡杏娘眼见了却不理论,只摆了下手道:“你别忙着辩。”
吴银儿只得收了声,虽是知道自己如今要靠着胡杏娘寻人家换钱带回给爹娘养家,必得把她奉承好了,然而心里却实在存了几分不乐——昨晚在土地庙歇脚的时候半道收的这小丫头子,半死不活,身上脏的要死,一股子味道,也不知有没有生虱子,偏偏指给了自己照管,又不是个好侍弄的,尽心尽力的照看了一场不说落好还反倒落了埋怨。
吴银儿抿着嘴儿不出声,脸上不敢带出来,只低着头把那块沾了药渍的衣襟来回的摸拽着。
见她这个样子,胡杏娘皱了眉头,停了片刻才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聪明伶俐都只在浮头上,揭开皮子里边还是个憨的。”
吴银儿神色微动,似是想要声辩,却终是没出声。
“我问你,你求了爹娘,跟我出来,要去做啥你心里晓得么?”
“跟婶子出来,是要托婶子把我卖到个好人家使唤,今后自己吃喝不愁,家里也省了嚼用。”
“去到好人家使唤,你能做啥?”
“挑水担柴扫地烧饭我都能做哩。”
“那都是粗使丫头们的活计,一个月也就二百钱。”胡杏娘打断她:“真正的大户人家,太太姑娘们身边贴身使唤的大丫头们,一个月的月钱能有一两银,就是二等丫头,也能拿上五百钱,还不算四时节赏。”
一两银子!
娘一个夏天才能织两匹细布,拿到集上去卖也才这么些钱,而且现在爹伤了腿,地里的活儿只能靠娘去做,布就织得更慢了……自己要是能一个月拿上一两银子,攒上几年能给家里买头耕牛……吴银儿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光彩。
“那些一等的大丫头,做的可就不是挑水烧饭那些活儿了。”
“那她们做啥?”吴银儿正想着好好上进,听得这一句不由急急的说道:“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做,不会的我还能学呢。”
胡杏娘听了不置可否,只继续说道:“要做到主子身边的大丫头,靠的可不是会做农活。”她抬眼望住吴银儿,“靠的,是心细。”
“我……”
“坐卧起居三茶六饭都要伺候妥帖,主子喜欢啥不喜欢啥都要想在头里,冬捧热汤夏打凉扇,要会伺候,会服侍。”
吴银儿透了口气:“那有啥难的,我看着学着,就不信比不过别人。”
胡杏娘哼了一声,一指身侧那浑身滚烫人事不知的小丫头:“你这都不耐烦伺弄,还说啥哩。”
吴银儿一愣,满心想说这不是一回事,又心知不应顶嘴,一时噎得不上不下的怔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