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远”,见他醒了,陆灏心中终于舒了口气,“你可算醒了”。
原来现在的自己叫凌远,这位不知姓什么的大人看起来四十不到的样子,与前世的自己年纪相仿,长相很是斯文,神情中也透中关切,连忙支起身,“谢谢大人”。
“呵呵,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陆灏笑笑摆摆手,“昨儿可真是把我们吓坏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语气和这位大人交流,正不知如何开口,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九儿,边儿,伯母熬了粥,还有包子,快趁热吃了”,说话间一个四十许的清丽妇人从门外探进半边身子,女人身后转出一个少年,手里捧着一叠衣物,“你那身穿不得了,用我的吧”。
这些人的衣着明显不是他那个时代的,看着这睡袍似的衣物他便有些挠头,好在大病初愈全身乏力这几人倒也没察觉出什么异样,悉悉索索地帮他穿着齐整。出得房间,那妇人已便摆好了碗筷,一大盆稀粥,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远儿,你也吃些,两天没进食了,苏先生嘱咐只能喝半碗稀粥”,又朝陆灏招招手,“明远,你们也吃点,都熬了一宿了”。
“谢谢伯母”,听语气这三人应是一家子,虽是心理年龄与这夫妇差不了几岁,可看看两个孩子,自己这个叫凌远的新身份年纪怕是与眼前这少年差不多。
“嗯”,陆灏点点头,“远儿这一口官话又有长进了,平儿你要多向远儿请教些”。
官话?听他们说话略带些四川口音,难道这是四川?
“行了行了,除了你这宝贝弟子,我看谁也入不了你的眼”,妇人白了丈夫一眼又转头喜滋滋地看着几个孩子,“远儿是咱们戎县院试壬申科头名,平儿不也一样中了秀才么?若是来年都中了举,可就算真的熬出头了”。
戎县?小口地喝着粥,脑袋里迅速消化着这些话里的信息,原来这个凌远小小年纪竟然是个秀才了,还是全县第一,可这个戎县是哪里,没听说过啊。壬申科?应该是个记年方式,可仅凭这天干地支也算不出是哪个朝代来。
“嗯”,陆灏被夫人抢白一句倒也没有生气,“若是远儿能中举,我对至诚兄也是有了交待”。
因为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也没弄明白,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只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支支吾吾应承着,大约这个叫凌远的少年原就是个木讷沉闷的性子,倒也没有让他们觉得有什么不妥。说起凌家这三个孩子,那妇人心痛之下不免多说了些,话里话外的倒是让他获知了不少信息,自己现在的新身份叫凌远,今年十七岁与那个叫陆平的少年同岁。凌远的父亲叫凌真,祖籍成都,与这位叫陆灏的大人是同科举人。后来两人同来到这个叫戎县的地方任职,凌真任教喻,相当于县教育局局长,陆灏任训导,是凌真的助手。凌远的母亲凌王氏在生下小儿子凌边没多久后便病故了,凌真辛辛苦苦地拉扯着三个孩子,积劳成疾三年前也不幸去世了。家庭的重担便落在了当时刚满十四岁的少年凌远肩上,不过这凌远也算有骨气,将老宅卖了带着弟弟妹妹住进这破草房里闭门苦读,今年守孝期满后参加童试,县试、府试、院试连过三关,以戎县第一名的身份获得了童生资格,也就是成了一名秀才,而且是秀才中最高的一等——廪膳生。
成为一名廪膳生,县学便会按月给他发放粮食,兄妹三人的生活逐渐好转,可好景不长,当了秀才没几天,昨天傍晚凌远被发现倒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已没了气息,这才有了后来他穿越过来的事。
“要我说,定是那都蛮动的手脚,凶器、物证都在还有什么……”,那少年被父亲瞪了一眼没再接着说下去,转头却瞪了凌远一眼,“你也是的,这臭脾气如何也得改改了,你自己一个人受些苦也就是了,累得两个孩子也饥一顿饱一顿的算是什么事儿,咱们两家又哪里会有什么嗟来之说了,害得爹娘整日为你们叹气抹眼泪,你……”。
“陆平!”,见凌远面现尴尬,陆灏夫妇二人齐喝了一声,“远儿,你莫要与他计较,平儿与你自小一起长大,他的脾气你也知道……”。
“伯父,伯母”,凌远起身深施一礼,又向那叫陆平少年微微躬身,“陆平兄教训的是,是我读书读得糊涂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用于我身上自是没错,但弟弟妹妹还小,我不应该只顾自己拖累了他们”。
陆平愣了一下,这家伙石头似的死倔死倔的,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当下不容他反悔,从怀里掏出几粒碎银子啪地拍在桌上,“话可是你说的,这是我今年的廪饩银,当我是兄弟你就收着”,见凌远张着嘴有些发愣,说不得就要翻脸了,连忙放缓了语气,“呃,算我借你的,来年中了举要十倍还我,记着,要还我四十两”,说罢也不待凌远拒绝,摆摆手便匆匆走了。
看着那少年逃也似的离开,凌远便有些发怔,不会是套路贷吧?
陆灏夫妇俩笑笑摇摇头,又说了些闲话嘱咐了几句也收拾起盆碗离开了。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伸了伸胳膊腿儿,感觉除了裹了白布的头有点痛其他的倒没什么,这具身体虽有些瘦弱倒也没什么毛病。洗脸的时候也看清了现在的长相,眉目清秀,尤其一双剑眉很是耐看,倒是比前世的自己俊郎了许多。孩子的小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掌,象是生怕自己再把他们丢下,他便轻轻地握着,慢慢地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听着孩子们咯咯的笑声,他的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慢慢打量起这个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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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大的院子,三间茅草屋,土坯的墙茅草的屋顶,窗子上蒙了泛黄的纸。中间一间放着桌案长凳算是客厅,左边一间有个灶台,四处挂着熏黑的蛛网,角落里胡乱堆着杂物。右边一间支着一张大一些的木板床,辅着干净厚实的被子,一团黑乌乌的破棉絮堆在墙角,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张未上漆的旧木桌,一张木凳,还有一只挂着锁的旧箱子,算是这个家里唯一象点样子的家当了。
随手翻开桌上的一个草纸订的本子,字倒很是耐看,不过内容却是看得他心里泛酸。这是一本账簿,记录着这一年来东挪西借的东西,张家的一碗米,李家的一勺盐,王家的一担柴……,可以想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为了撑起这个家经历了多少的艰难。环视了一圈四处漏风的房子,以后这个家就得靠自己撑起来了,毕竟有个成年人的灵魂,前世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医生,应该不难吧。可低头看看这小身板不由又有些气馁,虽是出生中医世家毕业于国内最著名的医科大学,可自己却是学的西医,连把手术刀都没有,自己还能做些啥?好在这小凌远将老房子卖了勉强撑过了最艰难的那两年,要不然自己还真是麻烦了。
“隆庆六年九月初九,县学发放廪饩银四两,知县李大人另赏银五两,还陈家九两,尚欠二两”。
摇摇头,把得来的钱都还了债,日子不过了么?咦?隆庆六年?看着本子上最后一行记录不由皱皱眉头,隆庆?明朝穆宗皇帝朱载垕?我穿越到了大明朝?
“九儿,梁方是谁?”,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哪个朝代心里也稍稍安稳了些。账本记录得非常详尽,每一笔都记有归还日期,可从这个叫梁方那里借的钱物却都没有写归还时间,只是记录着某月某日多少米、几斤肉,在后面用小些的字写着‘梁方’两字。
“就是梁方大哥啊”,九儿仰着小脑袋。
既然是熟人以后自然会见到,倒是不必着急。打开箱子,是一摞摞摆放整齐的线装书,想想刚才那位陆大人再三嘱咐要好好温书准备来年乡试,不由一阵头痛,四书五经闲来翻翻权作消遣也就是了,出生中医世家,繁体字、毛笔倒也难不住他,可要是拿这个来应考,自己便是个博士也是没这个本事的。
咦?居然还有铜钱。箱底平铺着几排铜钱,粗看一眼竟有百十枚之多,也不知道能买多少米。拿起一枚细细端详,隆庆通宝?果然是大明朝。这个什么隆庆好象是个短命皇帝,现在已经是隆庆六年,也不知道那家伙还在位不。
正胡思乱想着,脑海里忽然叮地一声闪过一道白光,随之响起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隆庆通宝,极美品,底价5000古华币,是否同意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