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的庆阳宫里出来,皇帝就和梅妃一起回了梅妃的焦媛宫。
“太子殿下这一病,倒像是换了个人,”梅妃看着皇帝的脸色说,“往日里就见太子温顺多礼,端得君子风范。这大病之后,这、太子倒是性子外放豪爽了些。”梅妃委婉地说,心里腹诽,这太子真是病糊涂了,和皇上说起话来都没个分寸条理,端像个野小子。
“一个孩子要什么君子风范,”皇帝却摇摇头,“皇子还是开朗些比较好,朕就觉得太子现在这个性子甚好。”
听皇帝这么说,梅妃也不好再说什么,近了寝殿她就屏退一些宫人,只留些就近伺候的。
皇帝平素与太子并不亲近,这回和太子才说了会儿话,倒是向着太子了。这事实在反常。梅妃心里暗自打鼓。
梅妃的宫女一进屋就跟在主子后头,接下她的外氅,然后迅速地收理好,退到门口。梅妃这才上前亲手帮皇帝脱下外套和鞋靴。梅妃这种事从不假手于人,她这是吃一堑长一智,此前就有个狐媚贱妇借着这机会攀上皇恩,还怀上了,虽然后来她把那个贱妇处理了,但这事始终是她心里一个疙瘩。她恨极了那些犯贱的奴才。
而且她也知道,皇帝最喜欢她的就是她的贴心。梅妃拿上汤婆子就塞到皇帝手里,“才过了霜降,天气转寒,陛下来饮一杯参酒暖暖身吧。”
皇帝拿着汤婆子捂手,苍白的两颊涌起一片病态的红晕,泛紫的嘴唇吐出一口气,朝她摆了摆手。
梅妃便回头把酒杯搁下了,忽然听见皇帝说话了,
“梅妃,太子落水之事可与你有关?”
梅妃眼神一寒,旋即回过头将所有情绪藏得严实。梅妃吸了口气,表情难过又惊讶,瞪大眼睛看着皇帝,“陛下这是怀疑臣妾,”她的眼睛瞬间红润了,“臣妾无论如何不能敢出这种事的,臣妾的孩子可也是溺水而亡啊!”她哭诉起来。
她哭着哭着,娇柔地跪倒,抽泣着说,“小小的孩儿,那样可怕的死法,臣妾,太子还与涛儿还是一般的大小,臣妾怎能忍心——”
“好了,”皇帝避开了她的眼神,有些腻味地打断她的话。皇帝的四皇子也是似是这般大的年纪,溺毙在了荷花池里。快十年的事,皇帝本来已经快忘了,今日让梅妃一提,那孩子尸体泡肿的凄惨模样好像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么一想他又想起冉儿,想起他的太子,他另一个儿子有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怒气又涌了上来,“是朕不好。”皇帝压抑着叹了口气,想着太子和四皇子心情沉重了下来,耳边又响起太后病中一直念叨的事,下了决心。
寝殿安静又昏暗,两人的神情似乎都隐藏在昏暗之中。
梅妃垂泪许久,皇帝无奈地伸出手,心软了,“起来吧,朕也不过问上一句,”他有点抱怨地嘟囔。梅妃红着眼眶,含情脉脉地搭上他的手。
皇帝把她拉起来就松开了手,“近几日总有人在朕耳边说什么太子落水的池子与你那焦媛宫极近,什么平日里庆郡王与太子不和的话,”梅妃的眼光闪了闪,皇帝好像毫无察觉地说与她倒苦水,“这些个人搅和得朕头疼。”皇帝皱眉说着拍拍自己酸痛的膝盖。
“庆郡王哪敢啊,”梅妃全部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贴着皇帝坐了下来,帮皇帝揉起有过旧伤的腿。
皇帝摆摆手止住她的话,“太子落水之事确实突然,那些个侍卫宫人打死了几个,皇后就跟朕推说此事难查清,”皇帝又头疼地朝她抱怨皇后不管事,“后宫总那些腌臜事,朕本不想多问。可此事牵扯了太子,就是事关国本。今晨见了太后,太后还与朕说起,严令说此事必要严查,查清!”他握住梅妃柔软的手,梅妃便半蹲下来,皇帝用力握了握,“朕也拗不过太后。”
“朕想着皇后那个糊涂性子是指望不得了,此事须得一个能干的妃嫔处置,朕想着你上回处理长公主之事颇为妥帖,便想将此事交于你。”皇帝拍拍梅妃的手背,对她道。
梅妃不知是惊是喜,“臣妾来查?”
“皇后处事处事没分寸,对幼子过分疼爱,冷了太子。”皇帝提及皇后毫不掩饰表情厌恶,而思及是在妾妃的面前后又马上收敛起来,对梅妃说,“你也曾有过丧子之痛,冉儿与涛儿出事时年纪相近,朕相信你会给太子一个公道。”
“臣妾领命。”梅妃忙起身,正要道了万福,皇帝就拉住了她。
“梅妃,皇子溺水之事,”他看着她语声沉重,“真的不能再发生了。”他不想再因为这种原因失去一个儿子。
“臣妾不敢辱命。”梅妃认真地回答。
梅妃是将门虎女,眨眼也能端得英姿煞爽。皇帝知道在后宫里,梅妃是有名的铁腕,他很喜欢梅妃办事的方法,就是有的时候太狠厉了些。此事皇帝要严查,让宫里的人都看一看这戕害皇子中的厉害,他要用梅妃的手整一整这后宫的风气。
皇帝得了保证,心里安了安,“朕相信你。”他把爱妃拉到身边坐下。
“陛下信了臣妾和桓儿了?”梅妃柔柔弱弱地说。
皇帝被逗得一笑,“朕怎么不相信你?”他把爱妃搂到怀里。“只是这流言蜚语传得满宫都是,朕这才不得不问上一嘴。”
“桓儿也无意与太子交恶的。”梅妃解释说,“这两个孩子年纪差得也很大,说话也说不到一起去。平日里就看着不大亲密。”
皇帝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爱妃,笑说,“梅儿,依朕看,此事啊!也怪不得那些乱言语的奴才们。”
“朕向来疼爱桓儿,但桓儿虽是兄长,平日里与太子也要恭敬,省得落人的话头,懂得吗?”皇帝对着爱妃刮了下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