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把他们拉回去了……”
“这里是白衣寺吗?”
“白衣寺?这个名字很久很久没有人叫了,我是在这个庙里面才听尼姑说的,说是曾经挖到一个叫做‘白衣观’的石碑,才知道这孝恩寺之前是一个道观,真是佛道不分家……”
“那……”宋泰心里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他知道他的父亲很可能就曾经在这艘船上度过了人生最后几个小时,他也曾这样站着,也曾这样和老人攀谈,然后上山,拜佛,自杀。只不过他的问题突然被江离打断了。
“您看看我……”江离说道。
那老人家抬起头,眯着眼,桨突然不动了。
“是不是很像最后坐船的人?”
“是……有点像一个人。那时候坐船回来的只有五六个人,像你的那个人,说去给儿子买点药……”
“不是他像我,而是我像他,那是我爸。十年前的中秋,他说去趟庙会,回来之后,给了我好多好多药,是用一个很大的瓶子装着的,说他要走了,让我每天都吃一颗,只有这样,才能十年之后再见到他。我整整吃了十年啊!直到昨天中秋才吃完最后一颗……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药,连名字都不知道……我很想问他……”
雨打在船舱顶上,像是缝纫机的针脚声。这淅淅沥沥的小雨,把世界渲染得朦朦胧胧的,小舟在斜风细雨中晃晃悠悠,慢慢地刺破水面,激起水花。
宋泰想,既然去庙会的人那么多,回来的才几个,说明其他人肯定是在山上自杀的,父亲的尸体也是在悬崖下发现的,所以他肯定不属于回来的那几个人之一,所以自己也没有必要再问了。或许那天也是下着雨,不知道那天的父亲站在船头是如何想的。
“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沉沉地压在宋泰的心头。
“宋哥,谢谢你。”宋泰转头,是江离,他小孩般稚嫩清澈的眼睛,发出希望的光。
宋泰无言,正好船也靠岸了,那个斗篷男子,挤出船舱,登上岸就往后山走去,那里是一段悬崖。
“上山有两条路,宽的那条是上后山的,那儿有段悬崖,窄的是上前山的,寺庙就在那儿,这人没事上悬崖干嘛……”
“嘀、嘀、嘀”宋泰拿出手机。是那个帖子,贴主“女古”自己跟了一条帖,是四句没有平仄的诗句:“可怜生灵一朝亡,千载江水何苍苍。如今佛前谁狞笑?笑看冤魂独彷徨。”
才过去十五秒,就跟着一百三十多条回复了。
“上岸了!别看手机了。”秦嘉名在岸边站了半天,他伸了伸懒腰,说道。
宋泰把手机揣起来,下了船。
“师傅!你说咱们是来查河畔女尸案的不是?怎么现在又查十年前的案子……”
“名仔,你知道个屁啊!你没听那个陆婉婉说啊,十年前的中秋节,死者的情人,自杀了!之后,死者就失踪了!昨天也是中秋,她回来了,又被人杀了,躺在了河下的桥洞中,把十年前的案子查清了,女尸案不也就破了吗……”江离插嘴道。
“死变态!要你说!”
宋泰一边听见江离和秦嘉名的吵嘴,一边看见了蒙蒙细雨中,隐隐约约显现的高大的山门和寺庙轮廓,在明明暗暗的微光中,仿佛看见那腐蚀得连表情都没有的石刻蟠龙一圈一圈地盘桓在霉迹斑斑的石柱上。
这个寺庙有些年份了,从柱础来看,始建的年代不会太晚。宋泰一行往里面走,简直可以用空无一人来形容。落叶夹杂污泥堆在红漆剥落的墙角,壁虎在破旧的瓦片下避着雨,警惕地睥睨着路过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