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钟答应，门外顿时传来雀跃的声音，隔着窗棂可以隐约看见一个硕大的脑袋正往屋里张望。

“外头冷，快进来！”杨钟拉开门，只见外头矗立着一尊弥勒佛般胖墩，全身上下包裹着厚实的麻衣，一颗硕大的脑袋和突起如麻布口袋的肚子，仿佛一个大号的葫芦。胖墩一张胖脸上带着憨笑，拍拍鼓鼓囊囊的肚皮，道：“花生，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杨钟赶紧将他拉进屋。这胖墩大名叫做包富贵，两年前从乡下老家进城投靠表舅，介绍进入杨府做工，因为人有点憨傻，后厨的那帮人见他好欺负，便将分内的事摊给他，平时擦桌扫地打杂的体力活全推给他，还把为龙驹准备食材的活儿派给他……当然，他只负责搬东西，没有从中捞油水的份儿。

“来，喝口热水暖暖。”杨钟艰难地从火盆上提起水壶，火盆里虽然没有明火，但经过半个多时辰的烘烤，壶里的水基本开了。

“那些坏人又打你了！”杨钟的异常没有逃过包子的眼睛，也许是因祸得福的缘故，虽然包子的脑筋比较简单，但在感知上却比常人敏感许多。

“嘘……”杨钟连忙提醒道，现在杨府已经是个是非之地，恐怕四处都是准备找他碴儿邀功媚上的眼睛，他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挨鞭子也不是一回两回，连累了包子，杨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包子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粗气，脸上涨得通红：“他们都是坏人！”

“松笔斋的稿子我这两天一定找时间写好，到时候给你。”杨钟摇了摇头，强笑道，经历了人生的跌宕，杨钟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容易信任人，不过包子是个例外。“说说，今天给我带什么东西来了？”

一提到东西，包子脸上顿时又浮现起笑意，小胡萝卜粗的手指解开衣带，撩起厚厚的夹袄，将藏在里边的一个油纸包拿了出来。

刚打开油纸包，杨钟便闻到一股烧鸡的气味。

“嘿嘿……”看到杨钟喉结动了一下，包子嘿嘿笑道。

“来，我们分了它。”杨钟掰下一块，将烧鸡递给包子。

包子憨厚一笑，两手轻轻一掰，烧鸡便成了两半，将油乎乎的一半递给杨钟，包子一口咬下一大块鸡肉，两只小眼睛满足地眯成了一条缝。

“咔嚓咔嚓……”鸡骨头两人也没放过，平时打牙祭的次数并不多，自然要充分利用。

吃完了东西，将油纸放进火盆中烧掉，两人都满足地打了个嗝。

“两天后，你来这里，我把稿子交给你，注意回去的时候别让阎大富抓住。”杨钟伸出袖子，将包子嘴边的油抹掉，嘱咐道。阎大富是仆役总管，与绿翠一样，都是杨府的旧人，率先投敌，受了提拔，由此对杨钟格外地“照顾”。

“我走啦。”拍了拍肚皮，包子朝杨钟挥了挥手，出了院子。他平时要将后厨的东西搬过来，再加上脑子笨，所以很少有人会想到两人竟然通过慢慢接触成了好朋友。

连给松笔斋誊写书稿，也是经包子的舅父介绍的。有了这门进项，杨钟才有赚够五块银币的盼头。给松笔斋誊写稿子，每千字二十个铜板，纸墨笔砚由松笔斋提供，杨钟一天最多能写两千字，也就是四十个铜板。

之所以不算笔钱，是因为杨钟原本就有一套文房四宝，后来只剩下一杆毛笔和一个砚台。在杨震教导下，杨钟从小学习书法，年纪虽轻，却已能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才能接下这份活计。

出来院中，将院门一关，杨钟这才钻进房里，在床里侧的墙面上敲了两下，将一块青砖慢慢扣了出来，墙体里露出一方掏空的小洞。杨钟伸手将一个包裹逃了出来。

摊开纸，研墨，杨钟端坐桌前，神思严肃。若是没有这满屋的烟尘，身上的创痛，杨钟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要誊写的内容，杨钟早已背了下来，笔尖轻触纸面，杨钟已经完全沉下心来，他的性子里本来就有一种坚韧，否则也不会忍辱偷生，只为那一线生机了。

转眼过去了一个时辰，杨钟撂下笔时，纸面上已经布满了工整的蝇头小楷。

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杨钟活动了下手腕，书写并不比修炼容易，否则历代修士大能层出不穷，而书法大家却寥寥无几，书写不光是一门技艺，更重要的是神，据说有的书法大家字体并不入眼，但其中的神却是直逼人心灵，杨钟到现在也无法理解那种境界。

等杨钟走出小屋，夕阳已经无力地坠下山头，天地间虽然金黄，却无一丝暖意。送饭的小厮将盖着几片青菜的饭盆喂狗一样扔在地上，没个好脸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