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宁妃便一直听父亲母亲的话,不敢随便出门玩,怕坏了女儿家的规矩,不敢开口说自己的不满,怕违背父母的意愿,坏了孝悌之道。她一直是这么被教养的,便也这么长大了。
表舅和父母要她入宫,她便入宫。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妃子,该如何在这里安稳地活着。
自那一盆月季被放在墙角渐渐枯萎之后,宁妃就不愿意再踏出这宫门半步。她知道自己从来愚笨,所以她害怕去面对这外面的疾风骤雨。又因为害怕,干脆选择避开。
表舅在她入宫前说,只要她安稳地待在这个位子上便好。那最安稳的方法就该是这样闭门不出吧。
她困着自己,其他嫔妃也渐渐不再理她,而皇上已经好久没有踏进静辰宫了,久得宁妃都快忘了他的模样。自己宫里的人做活越发懒散,宁妃也不想管。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躲在这里,看月清冷,看星疏离,看四季轮转,风过宫墙。
可是啊,这宫墙里的日子,太难熬了。熬着熬着,人就熬病了。
宁妃的意识浮浮沉沉荡在黑暗之中,识海里摇晃着母亲儿时唱的那一首童谣。
她不知道自己飘荡了多久,当耳畔出现另一道温柔的声音时,宁妃尝试从那片黑暗浮上来,睁开眼时,入眼的便是一角凤纹紫衫。
“总算醒了。快,去端点水来。”
“皇、皇后娘娘……”宁妃的声音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木锦和沉璧扶着宁妃起身,郑太医在榻前候着,见宁妃醒了便道:
“宁妃娘娘方才便烧退,如今人也已清醒,往后只需按时用药,不日便能痊愈。皇后娘娘可以放心了。”
赵晴若对郑太医点了点头:“有劳郑太医了。”
宁妃看了看这些人,心底知晓定是赵晴若让太医来的,被沉璧扶着用了些水润了润润嗓子之后便低头缩着脖子连声谢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妾身不中用,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赵晴若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本宫只是过来看了看。这平日里也不常能见到你,没想到竟病得这样重。你也是,病了也不吭声,自己的身子总是最要紧的。”
宁妃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赵晴若,对方眸中的关切映在她的眼底。
“我……”
“好了。”赵晴若知晓宁妃不是个爱说话的,见她醒了便准备离开。“本宫已经吩咐尚膳司给你做了一些药膳,一会儿便用吧。本宫宫中还有些事,先回宫去了。你既醒了,就好好休息着。”
“恭送皇后娘娘。”宁妃赶忙道,想掀被子下床行礼,却被木锦扶住了。
“你病体重要,不用拘礼。”赵晴若对宁妃笑了笑,微微侧头眼神微冷地看了一眼宁妃身边的沉璧。
“好好照顾你家娘娘。”
沉璧恭谨应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待赵晴若走后,宁妃看了看这似乎亮堂了一些的寝殿,问沉璧:“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沉璧扶她躺下,回道:“娘娘昨夜烧晕了过去,今早皇后娘娘听闻了消息便赶过来了,还特意把郑太医和许太医都叫来了。”沉璧偏头用下巴指了指正忙活着熬药热茶的宫人,“皇后娘娘还治了一番那些个懒骨头呢。”
宁妃听罢,往被子里缩了缩,看着头顶的帐幔,眼神有些飘忽:“皇后娘娘真是费心了。”
沉璧见了,劝了一句:“娘娘。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很好,您真的不用怕。”
宁妃叹了一声。
“沉璧,我不是怕皇后娘娘。我是,怕这里。”
她还记得被迁去了西暮宫再也没见过的齐嫔,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这样。
对于这宫墙万仞,她没有想过走出去,但也不想成为在这里于黑夜中消逝无人在意的一缕魂魄。
叶落无人怜,一生尽是怨。
……
赵晴若回未央宫时,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而祁政还没有离去。
“皇上怎么……”
祁政见赵晴若回来,抱着祁昭浅浅一笑:“朕今日空了些,便来陪陪昭儿。朝云可用过午膳了?宁妃如何了?”
赵晴若上前拉了拉祁昭的小手,小家伙便扭着身子想往她怀里钻。赵晴若无奈地笑了笑,回着祁政的话:
“宁妃已经苏醒了,太医说好好用药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她看了祁政一眼,又垂眸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想着宁妃苍白的病容道:“皇上可要去看看?”
祁政抱住祁昭乱动的小身子,道:“朕明日便去看看。”
赵晴若道:“可皇上明日还要去巡视京城守军。”
祁政蹙了一下眉,赵晴若见状,说道:“皇上政务要紧。宁妃有妾身看顾着便好。”
祁政轻轻颔首。开春之后,他便忙着和军枢院对查军务,这些日子确实难得空闲,偶尔几次来后宫也不过到未央宫歇一歇看一看祁昭。而这后宫有赵晴若管着,也没让他过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