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六回 引蛇出洞(1 / 2)鞘中霜色首页

翌日清晨,凤凰城南门大开,四路大军金戈铁马,旌旗蔽日,骑兵在前,步兵拖后,依次排列,威武整齐。在步兵队列中,一辆双辕马车显得格外醒目。

夏尧身穿元帅战袍,亲至凤凰城外送行。他将秦森、陈文祺、陆完、秦宗四人召集在一处,嘱咐了一番,然后发出命令:“出发。”

沈灵珊手执陈文祺坐骑的缰绳,低声说道:“大哥保重,小弟……小弟等你平安归来。”

陈文祺重重地一点头,柔声说道:“沈姑娘请回吧,愚兄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走到伫立在远处的贺安国身旁,说道:“贺将军,我们出发吧?”

“出发!”

“等等”

陈文祺循声望去,两条人影如飞而至。

“陈师弟,你们去杀鞑虏,为何不肯带上我们师兄弟?难道怕我们拖累你们不成?”黎远、任思气喘吁吁地跑来,一把拽住陈文祺的坐骑。

“两位师兄千万别误会。”陈文祺连忙解释:“上阵杀敌是军人的职责,两位师兄既非朝廷将士,哪能让你们行军打仗?”

任思说道:“哪里的话!驱除蛮夷、光复失地,人皆有责,何分军民?”

陈文祺回头望望那辆双辕马车,说道:“两位师兄,大军一走,凤凰城只有元帅一人,可谓势单力孤。若师兄能协助元帅守城,那是再好不过。”说罢,拉过黎远、任思两人,附在两人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既然如此,我俩就听陈师弟的。”黎远说完,拉着任思返回了城内。

按下大明兵马暂且不表。单说这天傍晚,在夜色沉沉之中,静州驿馆的驿楼上,两个人坐在昏暗的上厅里,边喝寡酒边发牢骚。

“二哥,不知咱们师……呃……国师怎么想的,将我们兄弟扔在这等荒凉的地方不闻不问。虽说这个阿巴海节制不了咱兄弟,但被他呼来喝去的好不烦人。二哥头脑灵光,怎生想个法子走人才是。吱”坐在右首的那人,端起面前的酒盅,一仰脖子喝了个精光,然后将酒盅重重一放,瞪眼望着对面的“二哥”。

“老四,你想走到哪里去?回中原还是回大漠?国师让我们呆在这里,自有他老人家的道理。比起大哥、七弟、八弟,我们不是散淡得多?知足吧你。若是让大哥听到了,不揪下你这颗脑袋做尿壶才怪。”被他称作“二哥”的老者教训道。

这两人,正是“岭南八凶”中的老二邬云、老四嵇电。

一听提到大哥,嵇电的语气当即软了几分。他提起酒壶为邬云续上酒,说道:“我不过在二哥面前抱怨两句而已,千万别告诉大哥啊。”

邬云一笑,端起酒壶为嵇电斟满酒,两人干了一杯。

嵇电兴味索然,将酒杯一放,站起身来说道:“这酒喝的寡而无味,不喝了,睡觉去。”

邬云将嵇电拉回座位,又提壶为他斟满了酒,说道:“还没到时辰哩,再陪陪愚兄。”

“我就不明白,二哥为何每晚都要等到亥时以后才去歇息?”嵇电与邬云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唉,为兄没你洒脱啊,我在等人呢。”邬云无奈地说道。

“等人?等谁?”

“等……”邬云将手往天上一指,兴奋地说道:“喏,就是它。”

话未落音,“扑棱棱”从驿楼外飞进一羽信鸽,落在窗台上,“咕咕”地叫了几声。

邬云走向窗台,双手捧住信鸽,飞快地从它脚上解下一个小竹管,捅出里面的薄绢,展开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向嵇电招手道:“老四,别喝了,跟我走。”

嵇电正端着一杯酒,听见邬云叫喊,忙一仰脖子将酒倒入口中,也来不及品味,“咕咚”一声咽下去,茫然问道:“这么晚了,到哪儿去?”

“别废话,快随我来。”话音未落,人已经飘到厅外,接着又传来“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嵇电无法,忙向楼下追去。

不一会,万户府阿巴海的书房里蜡炬高照。阿巴海与邬云、嵇电以及阿尔木、乌力罕、几个千户长和“新附军”统领西门风围坐在书桌四周,正捧着薄绢仔细观看。只听阿巴海轻声念道:

“夏将我部及原戍边军分为四路人马,明早开拔攻打静州城。夏率五百兵马留守凤凰城城……”薄绢下面赫然有一个写有“锦拱”小篆的椭圆形腰牌图案。

阿巴海一掌击在桌案上,喜道:“良机,天赐良机。这下不仅可保三卫不失,凤凰城也是唾手可得。大汗哪大汗,想不到我阿巴海签下一纸契约,却换来一座城池,这回您该不会怪我了吧?”

“恭喜万户长,此役结束后,大汗必定要恢复万户长的济农职位,可喜可贺。”阿尔木适时说道。

“大人,这传递消息之人可靠吗?”乌力罕怀疑地发问。

没等阿巴海说话,邬云指着薄绢上的腰牌图案,对乌力罕说道:“这是国师说服大汗用重金收买的内应,绝对可靠。不信可问阿尔木大人。”

“不用问,我虽然没有参与此事,但当年我乃济农,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几月前他们派人在居庸关狙击姓陈的未果,也是以这种方式向我们传递信息的。”阿巴海肯定地说。

“就算内应可靠,但消息是否真实?夏尧是行伍出身,身经百战,一贯小心谨慎,他难道就不知后方的重要?退一步讲,就算夏尧老迈昏庸,他手下那么多将领,难道没有一人提醒?”乌力罕毕竟是军人,习惯从战术上分析问题。

“其实不仅有人提醒夏尧,而且是以命相谏。”邬云指着薄绢,“你们看,夏尧虽位居镇西大元帅、接收正使,可真正当家的是钦差陈文祺。这个甘田冒犯了钦差大人,已被革除军职打入死牢。”

“夏尧用兵如神,怎会如此冒险?以末将看,其中有诈。”乌力罕仍不相信。

阿巴海沉思半晌,然后说道:“这正是夏尧用兵高明之处。你想想,我静州城中差不多有精兵两万,且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他若不集中全部精锐来攻,可说毫无胜算。因此,他严密封锁消息,在凤凰城摆下空城计,赌我们获取不了他们的情报。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苍蝇飞不过的凤凰城,竟然会飞出一只信鸽。看来,夏尧这把老骨头只怕回不了中原了,哈哈!”

“果如大人所说,静州城岂不是危如累卵了?”阿尔木担心地说道。

“那倒未必,他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阿巴海轻“咳”一声,正襟危坐,端着架子说道:“阿克苏听令。”

众人见阿巴海要发号施令,连忙直起腰,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面前。

“末将在。”阿克苏答应一声。

“你连夜赶往平罗,传令伯颜蒙可率领麾下五千人马,待见到静州城升起一股白色的烽烟之后,即轻装奔袭凤凰城。”

“是。可是大人,平罗城怎么办?”阿克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还有三千新附军吗,命令冷无冰留守平罗城。敌军已经全部开赴静州城,平罗城并无危险。”

“大人,您是说伯颜蒙可将军出兵凤凰城,不带粮草辎重?他们的补给怎么办?”

“凤凰城是明军在宁夏的大本营,那里粮草充足得很,还怕饿死了伯颜蒙可那几千人马?”阿巴海自负地说道,仿佛凤凰城已经攥在自己的手中。

“末将明白了。大人还有何吩咐?”

“哦,静州城不日便遭敌军围困,你回来恐怕也不能进城,索性帮助伯颜蒙可去攻打凤凰城罢。夺取凤凰城之后,如见静州方向有黑色狼烟升起,便令伯颜蒙可分兵二千与你守城,其余人马由他率领增援静州城。”

“是,末将这便出发。”阿克苏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等等。”乌力罕在他身后喊道。

阿克苏回转身问道:“乌将军有何指教?”

乌力罕没有回答阿克苏,而是向阿巴海说道:“阿大人,末将以为,应该派出快马去鄂托克联络右翼济农大人,请他率领一万精兵,突袭凤凰城。腾出平罗守军及早掩近静州城,一旦敌人向我部发起攻击,他们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杀出而且有右翼济农的一万精兵在静州左近,随时可向静州增援。如此一来,定教明军有来无回。”

乌力罕这条计策,阿巴海早已想过,但不愿这么做。巴尔斯博罗特一个黄口小儿,若非仗着他的大汗父亲,怎能将自己的济农之位取而代之?宁夏战局虽然波谲云诡,然而夏尧根本想不到他的军队之中有我的内应,他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如今凤凰城兵少将微,正是偷袭的大好时机。一旦夺取凤凰城,宁夏卫、宁夏前卫、左屯卫以及右屯卫连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偌大的河套地区皆为我蒙古占领。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不怕大汗不将济农之位归还于我。若联络巴尔斯博罗特攻占凤凰城,胜则是他的功劳,败则是我的过失。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傻子才做。

可惜,阿巴海因一己之私,不仅白白断送了一个夺取河套地区的大好机会,而且还断送了自己以及数万蒙古将士的生命。

当然,夏尧和陈文祺也早已想到这一点,但他们确信阿巴海丢掉济农之位后,必不肯借助巴尔斯博罗特之力打赢这场战争。而且他们还有周密的安排,即使阿巴海要联络巴尔斯博罗特,那信使断然到不了鄂托克。甚至四路大军攻打静州城是实是虚也未可知。此是后话。

阿巴海心里的小九九自然不能明说,当下便搪塞道:“兵贵神速。若联络右翼济农大人,一来二去耽误时间是小,若被夏尧惊觉过来重新排兵布阵,岂非错失良机?而且凤凰城内空虚,伯颜蒙可以五千精锐对阵夏尧的五百孤军,那还不是唾手可得。何须济农大人劳师袭远?”见乌力罕还要说话,便将手一挥,“别说了,就这样吧。”

乌力罕暗暗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阿不日格将军。”阿巴海继续调兵遣将。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