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回 沸水煮钱(1)(1 / 2)鞘中霜色首页

“大人,您是叫我?”陈文祺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对呀,本县想与公子说几句话。”吴维的神色有点尴尬的样子。

县太爷要与陈文祺说话,沈灵珊和翁隽鼎等人不知是等还是走,颇有点为难。

“那他们?”陈文祺一指沈灵珊他们。

“无妨,无妨。”既是“无妨”,走路不丢伴,沈灵珊他们也就站在当场。

吴维将众人引至公堂后面的一间偏房,也未请他们落座,径直与陈文祺说道:“本县想问一下,看各位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莫非是参加今次秋闱的士子?”

“正是。吴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问问而已。”吴维的态度比较谦恭,因为他知道,这些士子之中,只要秋闱一上榜,便是举人身份,而中了举人也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仕途,日后即使会试不中也有作学官、当知县的机会。而如果有人再连中会试、殿试,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说不定一夜之间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故尔哪敢托大?

陈文祺知道县太爷叫住自己等人,决不是为了攀谈几句,一定还有事情而又不好开口,便主动说道:“吴大人有什么话请直言。”

“哦。公子适才怎会想到以布的反面有字来赚那盲人的?”吴维讪讪地问道。

陈文祺“哦”了一声,指着沈灵珊说道:“不瞒大人,是这位杨公子提醒在下的。”

“杨公子?”吴维惊奇地转向沈灵珊,拱手说道:“本县有眼不识金镶玉。既然是杨公子暗中提醒,便请指教一二。”

沈灵珊没办法,嗔怪地瞪了陈文祺一眼,说道:“常言说得好,做贼心虚。大凡心虚者,肯定会千方百计找些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是贼,结果自然是越描越黑。当盲人对吴大人说出布有多少层这个证据的时候,我和陈公子立即明白他就是李鬼,但要拆穿他还须有令他哑口无言的事实,于是陈公子就无中生有的杜撰了那个赵字,逼那盲人现出了原形。这全是陈公子急中生智,与在下无关。”

“呵呵,看来你们二人是一时瑜亮,谁也不必谦虚了。”吴维赞叹地说道。

“说起来,在下这一招颇有欺他身有残疾之嫌,于德有亏了。”陈文祺颇为自责。

“公子千万不要如此。那盲人既无廉耻,诈人钱财,就该得到报应。如不引他露出破绽,又如何还那少年的公道?”吴维为陈文祺开脱道。

“兵者,诡道也。但凡问案审案,必定要穷尽一切可能,现真相于大白、还公平于天下。昔年人称青天的包拯公,常常日审阳、夜审阴,均是以诡异手段引人入彀,才使邪恶伏法、正义昭彰的。年兄他日如入仕途,当以利民为本,切不可因顾惜私德而废大公。”翁隽鼎半是宽慰半是劝谕地说道。

“翁年兄高见,使在下茅塞顿开,陈某受教了。”陈文祺口中说着,心里一阵苦笑,想不到自己略一自谦,引来他的一番宏论,足见此公是端正刚直之人,有此诤友倒也不是坏事。

“二位公子足智多谋,本县现有一个小案子,想请二位公子不吝赐教。”吴维顾不得颜面,呐呐地说道。

陈文祺等人大感意外。小小县令虽仅七品,却也是朝廷命官。做官的都把官威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就算断成错案、冤案,也无问计于后生草民的先例。这个吴维屈身求教,可见良心未泯,宁愿自己名声受损,也不愿办成错案。只是……

陈文祺、沈灵珊两人半天不说话,吴维又说道:“莫非二位公子不愿意?”

“并非不愿意,只是在下等才疏学浅,远非大人可比,就怕大人问道于盲了。”陈文祺说出自己的疑虑。

吴维听罢释然,摇手道:“无妨,大家共同参详而已。”

陈文祺看了沈灵珊一眼,见沈灵珊微微颔首,便应承道:“既是如此,我等敢不如命?且请大人先作个介绍。”

“是这样,今日午时时分……”

原来,在望江亭下一个集市中,有两个商贩并排做着各自的生意。左首是一个卖肉的屠夫姓窦名福,右首是一个做油条小吃的姓曹名滨。虽说同行是冤家,但这二人生意不同,当然不怕对方抢了自己的顾客,因此二人不仅相安无事,时间一长,一来二去的还居然成了朋友。

据窦福所言,半年前,窦福的岳丈突然中风,瘫痪在床,窦福夫妻多方延医,仍然无回天之术,苦撑了两个月后,终于撒手西去。两个多月的延医问药,花光了小本经营的窦家所有积蓄。但丧事不能不办,无奈之中,窦福小心翼翼地向曹滨开了口。曹滨一听,慷慨答应借给窦福五贯钱。在危难之中得到相助,窦福自是感激无比,连忙写了借据,约定半年内归还。办完岳父的丧事,窦福夫妻因债务缠身,便早起晚睡,省吃俭用,拼命赚钱攒钱,不到半年,便已攒足四千九百多文。今早出门前,窦福一想,加上今日卖肉所赚,偿还曹滨的借款应该没有问题,于是便把几个月来卖肉积攒下来的近五千文铜钱用布包好,带上它来到肉摊开始今日的买卖。大约到了巳、午相交的时刻,一头猪的猪肉全部卖完。窦福一盘点,刨去明日贩猪的本钱,余钱刚刚可以凑足五贯,便将留着的本钱取出,余下五贯钱还给了曹滨。当时曹滨正在收拾炉灶,而且两人平时关系很好,故尔还钱之时,没有好意思开口找他要回借据。及至曹滨整理好炉灶、收拾好面缸等一应工具准备回家的时候,还没有退还借据的意思。窦福有些着忙,便请曹滨退还借据。哪知曹滨一脸的茫然,说道你还未归还我的铜钱,我怎能退还你的借据?窦福一听,顿时头皮发懵,知道坏事了,一把扯过放在曹滨面桶中包钱的布包,说道这不是吗?曹滨劈手夺过,连说岂有此理,这是我自己的带来办事的钱,哪里是你的钱了?两人争执不下,便拉拉扯扯来到县衙,求县官大人明断。

而据曹滨所言,几个月前曹滨借钱与窦福时,窦福的确说好半年后归还,并写了一张借据。曹滨因与窦福平日往来密切,交情较深,便说不须着急,小本生意赚钱不多,一时半会也攒不了许多闲钱,自己也不等钱用,什么时候攒足了再还不迟。今日,曹滨比平日少带了一些老面,而油条生意是特别的好,等到带来的老面全部炸完了,曹滨急急忙忙封好炉灶、收拾完用具,欲要另办其他事情。哪知窦福竟拉住挑子索要借据。曹滨说,初时自己还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突然索要借据,心想难道他要还钱与我?自己还朝他摊子里面望了一下,也没见装钱的东西。后来总算弄明白,窦福说是还了钱,可自己什么时候接过他的钱呢?这下可好,钱未拿回还被反咬一口,真是好人难做啊。

陈文祺边听吴维讲述边思索,吴维说完,他也差不多捋出了头绪,但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正沉吟间,沈灵珊说道:“大哥,何不先听听当事人的口供再说?”

吴维见他们没有叫难办,而是要问当事人,当即大喜,连忙说道:“正是。走,我们去公堂。”

吴维在公案后面坐定,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又是将手中的水火棍往地面重重一顿,齐声吆喝:“威武”

“窦福、曹滨,你二人所告借钱还钱之事,本县接着问案。现有本县师爷有话要问,你二人须据实回答,如若妄言,本县重责不饶。”说完向陈文祺作了个“请”的手势。

敢情陈文祺成了江夏县的师爷,真是滑稽,沈灵珊偷偷抿嘴一乐。

陈文祺只装不知,作势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谁是窦福?”

“草民便是。”跪在右边那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