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转眼,楼老太和娄翠英在同心阁里已住了个把月。一个礼拜天,文武威来城关把祖母和表姐接回家去了。
楼老太在路上问外孙囡:“你小舅母对你好不好?”
“好吶!喏!给我买鞋,还给我做衣裳。我原以为小舅母人生得齐整,脾气肯定不大好弄,没想到她是顶顶爽气的人。嘿嘿!”娄翠英开心地答道。
“人要晓得好歹。以后小舅母生小人的时候,你可要来服侍她哦!”楼老太以一副临老托孤的口气叮嘱着外孙囡。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娄翠英豪气地承诺道。
……
时光荏苒,诸玉良在暨阳不知不觉地迎来了她二十岁的生日。她的脸蛋儿已经稚气尽脱,五官变得更为立体和精致;她的皮肤如剥壳鸡蛋般光滑剔透,又如水蜜桃般白中透粉;她的肢体更为婀娜,曲线更为诱人……仪态万方的少妇神韵呼之欲出。不要说男子见了她无不心旌摇曳、心向往之,女人见了她也无不怦然心动,直恨老天不公了。
两年多过去了,她除了有几个语气助词发音还不准外,已经学会了一口地道的暨阳方言。
一年前,她已从一名“服务态度不好”的营业员,升调为浣纱经营部的一名会计;而今,她又荣升为财务部主办会计。
据说,诸会计可以用纤纤玉指左右开弓地打算盘,这样就省去了大量复核的时间,别人需要一小时算好的账,她只要二十分钟就搞定了。
为此,她除了有个“诸西施”的美称外,又多了一个“诸算盘”的神称。
如今,没有人会追究诸玉良“服务态度”好不好了;只要“诸算盘”红颜一怒,下面的财务人员准保得通宵达旦地返重工。
一日,徐庆培到蔡富国办公室里汇报工作,谈到诸玉良时说道:“蔡局当初说她是国宝,小弟暗笑大哥痴情;如今才知道,是小弟愚钝眼拙,大哥识宝。高!高!高!但不可再让她坐直升飞机了,否则小弟就失去一只臂膀啦!”
蔡富国依然以稳操胜券的口气说道:“我们得感谢李局挽留她。哈哈!不过,你得盯着她,别让‘诸算盘’算出我们不想看到的账来!”
“小弟明白!”徐庆培点头应诺道。
……
诸玉良手如柔荑,指如青葱,天生一双拨珠弹琴的纤纤玉手,加上勤勉练习,不但练得了一手精湛的珠算技艺,而且古筝技艺也是日益见长。
每年的物资局职工春节团拜会上,她的古筝独奏是保留节目,而且是压轴节目;她分别在同心阁三位男人的三十岁生日宴上,都献上了自己练习多日的新曲。
文远方每次回同心阁休息,听上一首娇妻弹奏的“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便觉得神仙眷属的日子大抵是这般光景吧。
(二)
诸玉良的越发出挑,自然日益挑战着邻家两位知识主妇的危机感。她们对诸玉良的穿着打扮,从最初的言不由衷地贬低着,到情不自禁地羡慕着,再到照搬照抄地模仿着,以致于“小诸”的衣服做什么款式她俩也跟着做什么款式……在同心阁里上演着一幕幕现实版的“东施效颦”。
一天,刘月兰、陈美娟在井旁见到诸玉良下班回来时,又穿了一件引人注目的新衬衣,就拽住她问长问短。
刘月兰问:“小诸!你这件尖领的的确良衬衣是在哪里做的?真合身!”
诸玉良答:“就在电影院隔壁那家小朵缝纫铺。我衣服都是在她家做的,我只看得上小朵师傅的手艺。”
陈美娟也禁不住赞美道:“不错!这个做工多精细啊,裁剪得多合身啊!”
刘月兰央求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她家看看好吗?我有一块呢料,想给我和老李都做一件大衣,还没找到信得过的裁缝呢!”
诸玉良爽快地应道:“好的呀!我随时都可以陪刘医师去。我在小朵师傅那里做衣服,她从来没有失手过。”
陈美娟凑热闹地说道:“我恰巧也有块布料,想做件两用衫。我们什么时候一道去吧!”
自从诸玉良带了同心阁两位主妇去了小朵缝纫铺后,小朵师傅的生意一下好了许多。慕名而来的大多是女教师和女医生。
从此,小朵师傅对诸玉良的生意更加殷勤尽心了。
……
有时,同心阁三位主妇会为了烧好一只菜而探讨厨艺,为打好一件毛衣款式而切磋技艺,为买什么样的紧俏货物而相互取经……
另外,她们三人的关系亲疏也发生了有趣的变化。原来,刘月兰和陈美娟合起来贬低诸玉良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现在,刘月兰会在诸玉良面前贬低陈美娟的吝啬小气和臭美显摆,以及他们家两个儿子如何缺乏教养,等等;而陈美娟也会在诸玉良面前贬低刘月兰的自以为是、傲慢无礼、土鳖过时以及不谙家务,等等。
每当此时,诸玉良只是听听笑笑,从不接话,从不刨根,也从不传话……她不想做一个俗气的女人。
刘月兰本来因家庭出身高干,加上自身是妇科骨干而俯视诸玉良,但自从诸玉良在十八岁生日宴会上的惊艳亮相,她终于明白“小诸”绝非一个寻常而浅薄的女子。所以,她对诸玉良的态度早已改弦易辙,只差没有喊“妹妹”了。
现在,刘月兰一会儿向小诸讨教“这个毛线针怎么打”,一会儿问小诸“这只菜怎么烧”,其谦虚友善的姿态完全是一位邻家大姐。
至于陈美娟,当然再也不敢闭着眼睛说诸玉良是乡下妹子了;相反,她这个自诩来自大上海的摩登才女,无论把一口洋话说得多么流利,无论自我感觉多么优越,都摆脱不了那股子从娘胎里带来的市侩气。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