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姑娘,已经走火入魔,救不了了。”
谷主少年老成的叹息从屋内传出。
司马白露与荀赫的鞠躬身形同时一定,随后慢慢直起腰来,俱不可置信地从门缝中看去,依稀见得帷幔悠悠,香气缭绕,谷主入定般打坐,身后是依旧昏迷的乔歌。
“……已经走火入魔?救不了?谷主,那乔姐姐她……”半晌,白露才细声开口道。
“此番【噬天】之力的输送,几乎将她体内的内力尽数侵染,再难和之前一样,借由个人意志和药物进行压制。”谷主声音渐渐低沉,“现在,只要她醒来,随时可能疯魔。”
“真的没有办法治疗了吗?断绝内力、废去武功都不行?”荀赫蹙眉问道。
“可以,但现在,由于全身内力几乎都被侵染,所以,如果没有【苓幽草】相辅,在我把她武功全废之时,她会当场死去。”谷主顿了片刻,道,“即便有【苓幽草】,她也有七成的死亡率。”
“!这么高……可现在,【苓幽草】下落不明,那乔姐姐该怎么办?”
“我方才调制了新的药,已让她服下。此药,可令她稳定心绪,也会让她神志不清,昏昏沉沉……这样,即便【噬天】发作,她也很难伤到他人。”
“所以,乔歌以后就只能这样半睡半醒,犹如傀儡一样地活着……?”
突然,身后传来几分踉跄的脚步声。白露和荀赫闻声,连忙回头,只见卫征大半身都缠满绷带,形态略微摇晃,被徐则成轻扶着过来。
他摆摆手,示意徐则成不必再搀;随后缓缓上前,穿过白露荀赫二人,立于门口,仿佛一座坚挺的长碑:“就连……知道自己状况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谷主听到门外颤抖的嗓音,静默了片刻,终是化作一声长叹:“如果你想挑动她的情绪,令她在噬天发作时更加痛苦,你可以试试看。”
“……”
卫征身形凝滞不动,长发碎落,耷拉耳边与肩膀,似有几番萎靡不振。
可口中,后槽牙却渐渐禁闭、咬合,面庞线条坚硬如钢。他久久没有说话,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力量与不可违背的意志,于全身上下沉浮不定,游离其间,如同山底无声的震颤,冰下激烈的暗流。
“则成,派人将乔姑娘接回她的房间。”谷主吩咐道。
“是。”徐则成弯腰一揖,转身准备找人,熟料卫征忽然开口:“不必了。”
他紧接着也对屋内谷主作揖:“我来把她带回去。谷主,我进来了。”
“!卫征,你的伤还……”徐则成阻止道。
“无妨。”卫征没等谷主同意,兀自推开大门,跨过门槛,原先虚浮的脚步忽然变得沉稳有力。谷主并未说话,任由他掀开帷幔,绕过自己,将沉睡的乔歌打横抱起,再十分平稳地走了出去。
白露看着卫征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心中不由几分不安。手指绞在一起片刻,她忽然抬眸:“卫公子!请等一下!”
“?”卫征此时已抱着乔歌走出不远,他停下步伐,却没有转身看向白露,只是微微扭头回眸:“怎么?”
“……我刚刚在和荀公子讨论卫旬为何如此针对乔姐姐。”白露这般说着,将对于【琼冥】与卫旬之间的可能关联向卫征言述了一遍。卫征听完,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多谢。”
随后,依旧横抱着乔歌,头也不回地向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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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卫征独坐乔歌床边,一人静静凝望窗外明月。
乔歌因药物作用,依旧处于沉眠长梦。她面色十分平静,姿态也甚是死板地平躺。身形笔直,双臂亦直直地垂于身侧,再盖上一层不太厚的棉被。
浮云流动,皓月明洁。卫征一手搭于屈起的长腿,另一腿则状似闲适地落于地上。月华一泻而下,将一半身子渡上光亮,另一半则沉淀于暗夜,如一尊静默无言的雕像。
半晌,他忽然开口:
“卫旬。”
这两字刚出,原本还备有下半句,卫征却突然抿了唇,没有把它说完。月色弥漫面庞,仿佛风雪将至,雾霭沉沉,凝结一片白芒银霜。
他将想道之语,欲做之事,此时此刻皆埋心底,从此绝不轻易言说。
因为有些恨,有些怨,与其尽述其苦,都不如捅上仇人一刀爽快明了。
他唯一要记住的,只有一件事。
如今的乔歌,已经连废去武功,成为普通人都做不了了。噬天与她的性命捆绑,没有苓幽草,废去武功会直接夺走她的性命。
而这残酷的一切,她甚至都不能知道,因为太过绝望激动会加快她的入魔。她必须通过服药来稳定心绪,哪怕神志不清,哪怕嗜睡难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