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涵心里想求个符来辟自己,好像怪怪的。“不用了,我不怕鬼怪的。”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对方觉得没意思又找了另一头的女孩,两人相约闲时一起到观音庙求平安。
“看在你平时帮了我不少的份上,我顺便帮你求了。不避鬼怪,求平安哈。”
“好呀!”
她又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将针线放在一边,身边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的大小事,但她一下子就进入到了沉睡里,脑海里还在想着明早鸡鸣时分她就得起床干活了。
苏家姑娘在来了张家府邸二年又零八天的时候,向张府大媳妇诉苦,说张睿恒将她当成了空气,每天就只在旧时少奶奶居住的轩意园歇息,她活活地变成了寡妇。入府时才十八,现在都已经二十了,还没有被张睿恒看过一眼,她心里很苦,怕以后老去了像以前的二少奶奶一样入不了祠堂,又无人照料她牌位。苏家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看着让人心疼,张府大媳妇一看不行,在这样下去,怕是辜负了苏家姑娘的心又让张家高堂失望,于是撺掇着给她支了招。
月十五,张府老太太有吃斋念佛的习惯,白天刚让和尚到家里诵经祈福,晚上便让一众儿孙过府相聚,苏家姑娘随张睿恒出席,坐在其身后伺候。
“睿恒啊,你说这过了多久了。我们都没有像这样相聚过了。”
“之前相聚好像是弟媳的......”忌日两字还未出口,张家大少爷话快,意识到说错了,赶紧戛然而止,这弟媳的话题在张家是个忌讳,在张睿恒的面前是提都不能提!他像是有意,“今日吃素食讲净心,话不说了。”
“听梵音,禁言。”张老太太说,听了席下杂音扰了诵经,出言提醒。
席下,顿时静。信佛礼拜这事,张府两位少爷都无兴致,多年来列席只是习惯,家中女眷虔诚拜灯,高堂高兴便好。他们则是静静听着喃喃平仄,各自府邸的丫鬟在一侧伺候。张家大少爷几次借公务应酬未曾出现,今日列席话多了些,耐不住静,见四下静谧,端了酒杯亲自到二兄弟桌案前。
“睿恒,抱歉。提了不该提的,莫怪莫怪。”自饮了莲花酒酿。
“不该提?”
“这府里都传遍了,你应该也心知。我就不说了。”
张睿恒拿起的酒杯放了下来,脸色阴沉,目光冷冰,印入对方尴尬一笑。府里的人都在说少奶奶的魂积怨不散,谣言四起早已乱了套。早已知晓,但心里还是在想:怎么所有人都能见到少奶奶的灵魂,她却从未出现在他面前!他拿了酒自己自饮了杯,“不扰大哥挂念。”
张大少爷见其也喝了酒,知兄弟无仇,不再说一言,返回自己的位置上,手入了八宝花纹的衣袖里。
“二爷,酒多伤身。”
旁边的苏家姑娘又倒了一杯,嘴边轻声地嘱咐少喝,但嘴边挂着浅笑。一个晚上,反常地,张府大少爷一直找机会敬二少爷酒,月还未到最圆时,张睿恒便拄着脸在桌上已有几分不胜酒力的意思。
“睿恒酒量一向差。这已喝多杯了,等会放灯祈福得到池边去,恐危险。先让他回去吧。稍微睡会儿,醒酒再来。”张家高堂留意到了,吩咐其府中的丫鬟。
张府的大媳妇使了使颜色,让苏家姑娘伺候着二少爷回去。
“我陪二爷回去吧,夜深路不好走,正巧,我带了两个丫鬟来,多提了把琉璃花灯,这路也照的敞亮些。”
“去吧。”见苏家姑娘难得主动一回,反正也默认是张家未来的儿媳妇了,便含笑随她主意了。
请了老太太的安,他们退下了宴席。
一切都水到渠成,在张家所有人的默许下,苏家姑娘将平时连轩意园外哪都不去的张睿恒搬到了自己的院落里,心里祈求着菩萨佛祖保佑,让她心愿得以完成,很是欣喜。兴许是临时抱佛脚不管用,才刚将张睿恒的衣裳退去了外挂子,院外竟然又一阵走水的叫喊声。
“走水啦!”
“走水啦!”
后院又起了火,而且还是凶猛的一时半会儿无法扑灭的那种。
屋檐上一片滔天的火光,而最近的天都是阴凉有雨的,怎么偏偏是今天呢?她扭了扭手绢,看床上的张睿恒被吵醒,摸索着一片陌生的环境,眉头皱了皱,随即喊来随身的小厮,在她面前怒斥了一阵,丝毫没有留念动摇地离开了。
莫梓涵当时已经正准备入睡,一阵的叫喊声将她从半睡梦中吵醒,起火的地点这次是在柴房,柴房连着她们下等丫鬟们栖息的地方。浓烟滚滚将她弄得够呛,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披上了外衣就被推搡着到外头来了。
“这火太大了,太可怕了!”旁边的人刚跑出来,聚在一起,看着那熊熊大火蔓延。
柴房火一直蔓延开来,一夜之间烧塌了房梁,也烧毁了她们的住所。
莫梓涵呆呆地看着这场大火,心疼里面有她存了两年的积蓄,那是她打算用来贿赂李妈妈吃酒升中等丫鬟的东西,这下子全部归零了。脸被熏得黑乎乎的,两年来的起早贪黑,不舍得吃喝留下来心血全部化为乌有,她嘴角抽搐哭不出来。
大火烧了一夜,到了第二天鸡鸣才被扑灭,莫梓涵这些下等丫鬟临时无住所歇息,全部零散在各处随地而歇,可眼还没睁,第二天的一大早她们就被赶到了一处。
那是张家的祠堂,掌事的李妈妈让她们都跪着。扑通地几声,下等丫鬟们跪了一地,莫梓涵也跟着跪下。
“这火实在来的邪门,都找不到半点的火苗。”
“听看门的大哥说,请来了道士帮忙看看,所以才让我们都聚一起了。”
“为什么是我们呀?”
“因为每次起火都在我们院落啊,不觉得邪门吗?听说,他们可是算到了,少奶奶的灵魂就依在我们后院的谁身上呢,少奶奶无子嗣入不了祠堂,肯定心存怨恨来报复来了。”
莫梓涵听着丫鬟们在私下偷偷地交流,心里想,自己真的很冤枉。
可下一秒,她都想不到冤枉的事情了,张家的大媳妇儿过了来,带来了身前她喊祖母的张家高堂,他们坐一旁看着道士们围着院落里的丫鬟们作法。
祠堂四方天空无月无风,一片如墨的暗黑,天空上飘着香炉灰,带着未燃尽的金色尾巴出没。
莫梓涵觉得那道士像是真的知道她借别人的躯体转世似的,往里头站了站,心里有点虚。那经从白天念到了晚上,道士一见天色已黑,便开始升坛作法,嘴里念着不成词不成意思的句子。
既然她都能借壳重生,那说不定世上真有鬼怪存在,而道士们其实也看到了她这个借壳人了。她紧张,紧张到额头都在冒汗,细密细密地,旁人不易察觉。
在被念的模模糊糊之前,张睿恒走了进来,看向了正在开坛施法的道士,又扫了一眼跪坐一地的丫鬟。他不信邪祟,但他想看看生前那人是否真的存在怨恨而未离去,而未离去却又不来见他!他带着些怒,又交织着相见又不想见的情感,但祖母和大嫂在场,他统统隐了下来,表面冷如寒滘。
莫梓涵远远地看见那抹挂念了许久的身影进来,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气质儒雅风流,眉目间丰神俊朗,两年里多了些风霜,却依旧在众人里独树一帜,一下子就吸引了眷眷目光。她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那两年都见不到的人,这样地出现在她眼前了,她想要起身说话。道士突然一把无名火撒向了他们,丫鬟们纷纷避开那着火的符咒。昨晚的大火还心有余悸,看见这火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啊!”
“别烧我,别烧我!”
道士舞着桃花剑走近了他们,莫梓涵避开眼神,跪坐着不敢动。来来回回了几次之后,道士让人备了狗血,说是已经知道少奶奶的魂附在了谁的身上了。
那碗狗血红彤彤的,朝着莫梓涵的方向而来,她看着避无可避,闭上眼,有些绝望。这下子该被人当作妖魔邪祟给扔出府了吧。
而下一秒,尖叫身在她旁边而出,跪坐在她旁边的丫鬟被淋了狗血,那道士振振有词说那少奶奶的魂魄就在她身上,说完,还撒了盐又撒了炉灰。
这偏差.....道士是不是算错了?
莫梓涵稍微有点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她意识到,在张府里他们下等丫鬟的命却是可以任意作践的,那道士拿了沾了狗血的鞭子抽在了那丫鬟的身上。
“恶灵邪道快快退散!”
张睿恒向前探了探,未见到个所以然。那本已是一晚的折腾够疲惫不堪的丫鬟,鞭不到三下,便晕倒了过去。
张家的人没有喊停,祖母在一旁看着,胸口捂着,惊怕至极。
那倒在地上的丫鬟根本无力反抗,任由着道士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
莫梓涵有些生气,看那道士还要泼狗血,伸脚绊了他一下,那狗血撒在了道袍上,他念道,“这肯定还有个帮凶,恶灵快给我出来!”
臭道士,她才不出来!
“道士法力高深,才鞭了三下,那作祟的魂魄已经都被吓跑了,想必高人肯定也能将她安置妥当与之前无异吧。”兴许是见不得府里有血光,张家的祖母开口问道。
“这......”道士话锋一转,“那是肯定,就是费些精力罢了。”
“其他不干不净的东西,我还需再算算......”说完又拿起狗血鞭子和桃花剑往他们身上去。
这下子,其他的丫鬟们都离他们远远的了。不过莫梓涵倒是知道了面前的道士根本就不知道她灵魂附身在别人身上之事。他在她身边转了一圈,狗血终又是泼在无相关的人身上。
呵呵,就是个混吃混喝的。
地上的人奄奄一息,她得想个办法,让这场闹剧停下来,她看看张家坐着的人,张家大媳妇一脸惊愕不敢看,张家祖母扶着胸口,张睿恒对上了她的目光,目光里无物.....而后苏家姑娘因自己的伺候丫鬟因走水不小心混在了里头,进了来,在柱子背后看着不敢吱声。
梭巡了一轮,莫梓涵跪着朝前几步,向张家主子们在的地方磕了两个响头,“道人法力高深,少奶奶生前待人好,绝对不会作怪的。是不是其中有误会。”她咬咬牙忍着,看那道士将她们弄的灰头土脸,又一下鞭子地让他们痛苦难耐,院子里默默抽泣的声音不少。
张家其实谁也没提是少奶奶作怪,但是心里都默认是。而张睿恒看着这跪地求饶的丫鬟说着少奶奶三个字,原本就不认可道士那套,看着这场面,心里已经不悦。昨晚宿醉到今,被人有意地下了套,现在又在他府邸造谣生事,他皱了眉头。
“祖母。”他说,“赶她们出府就好,不必伤及性命了。”
赶出府?
莫梓涵看着远远站着的人不痛不痒地说着这话。
道士在一旁说,“经我这么一做法,身体邪祟已去了一半。”
“你说的哪个邪祟?”张睿恒问,沉下眼帘。
“就二少奶奶......”道士答。
“你再说一遍,是、哪、个、邪、祟!”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张家二少爷是在跟道士发难.....
“亏得师傅法力高。”张家大媳妇说,心有余悸,转移了话题。
“就是......”道士看还有个明白人赶紧又说,话里停顿,引人猜疑。
“就是什么,仙人尽管说。”张家大媳妇赶紧问道。
“邪祟虽已去除,但是身体还需要再净化,不知夫人的府邸是否有经堂。若将她放入吃斋诵经一段时间,便也可干净了。”
“有的,有的。祠堂里就供奉着佛像。”
“那便好。”
可莫梓涵看着那道士明知伤了无辜略微心虚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那也好。关祠堂里,今天也就散了吧。”张睿恒直接做了主,让她们就此作罢,语气已不友善。
莫梓涵在不远处,脸黑乎乎的,衣裳又不整,身上被刚刚的一阵混乱沾满了血迹,目送他远去,一点不避讳身份,眼神冷暖难判,磕头谢。
“那个丫头叫什么?”张睿恒问,离开的时候转身回了眼,看那原地已乱成一团。
是问那个被少奶奶附身的丫鬟吧,小厮看了一眼,认清人后回答。
“凌宜。”
目光留落在那人的身上,皱了一夜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应该是看错吧。”他嘲笑了下自己,这鬼魅邪神的事情终究是不可信的。小厮见他难得脸上有了温度,问,“看错什么了?”随后又觉得自己失言,赶紧闭了嘴伺候主子回轩意园。
但他懂了主子那笑容的意思......
在凌宜吃斋念佛了半年时间出来后,被李妈妈升了当上等丫鬟,静悄悄她调到了轩意园去伺候。而原本凌宜的位置则由莫梓涵顶上,进了苏家姑娘的阑珊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