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回 悠悠卿心(2 / 2)雁荡刺卫传首页

安子衣见他兴高采烈,心情大悦,道:“地窖下还有一缸佳酿,我取些饮。”少顷,端来两碗浊酒。

二人大快朵颐,不上刻工夫居然吃个精光。

芄兰顽皮的抚着凸起肚子,俏声道:“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食。”

安子衣哈哈大笑,道:“酒足饭饱矣,这便给你疗伤。”

芄兰惑然道:“安大哥,你炮制的五花玉露丸用完了么?”

安子衣道:“尚余少许,我曾读过无心道长的无心毒经秘籍,记得其中记载:昔日闽夫长陈君,临阵为刀砟其面,疮已愈,而瘠和鼻不能合,肌肉尽热腐,甚恶,乃拜项颜章求治,项命壮士按其面,施洽以法,即面赤如盘,左右贺日复效也。所以想试上一试,能否教你早日恢复。”

芄兰听了不由得一惊,慌捂住面罩,道:“不妥、不妥,倘若失败,我”

安子衣略感诧异,道:“敬请宽心,在下若无十足把握,也不敢冒然为姑娘诊治。”

芄兰螓首摇个不停,道:“安大哥,毋论你怎么劝说,我还是觉得不妥。”

安子衣心下生疑,暗付:“你于今已伤成这样,怎还讳疾忌医?”但也不好强为,于是乎只得言道:“既然如此,就依姑娘之意。”

芄兰惊魂未定的点一点头,爬上木榻歇息。

安子衣独自躺在左边寝室内,转侧不安的寻思无心毒经所云:“项命壮士按其面,施洽以法,即面赤如盘”也不知过了多久,正欲恍恍惚惚睡去。突然之间,竟想起了月季花香,遂一骨碌爬将起来,悄悄走到右边寝室,瞧着木榻的女子吐气如兰,心下暗暗揣测:“这姑娘为何不敢取下面罩,莫非有甚么不可告人之事?莫如趁其现在睡熟,察个明白。一者可对症下药,二者也看他究竟是否芄兰。”思毕伸手去揭,才挨到面罩,又暗付道:“女孩子不以真面目示人,多半因在意自己的花容月貌。我若这般冒然取下,岂非太过失礼?”一时心意难决,遂转回寝室坐着发痴。

忽听那厢咳嗽两下,传来呻吟之声。

安子衣慌跑过去,点亮油灯,问道:“芄兰姑娘,又发热了么?”

只见芄兰柳眉紧蹙,汗珠已将额头上的面罩沁湿,弱弱言道:“不知怎的,脸颊陡然疼痛难忍。”

安子衣揉了两粒五花玉露丸,伺候他服下,少顷道:“芄兰姑娘,好些了么?”

芄兰目光凶狠的凝视着他,道:“你适才曾想揭开面罩,是也不是?”

安子衣脖颈一红,道:“乞姑娘见谅,在下着实顾虑你的伤势。”

芄兰厉声道:“安大哥,你胆敢趁我睡熟,揭开面罩,我便一剑杀了你!”

安子衣好生奇怪,道:“姑娘,在下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芄兰哼了一声,道:“我不管这些,你切牢牢记住。”

安子衣摇了摇头,道:“芄兰姑娘,你平昔里常杀人么?”

芄兰眨眨美目,道:“平昔里我宁可教人杀死,也不会无辜杀人,然于今不同,你千万别惹怒了我。”

安子衣无奈的说道:“作罢,是我多管闲事。”

芄兰仿佛有些于心不忍,眼角溢出一滴泪,道:“安大哥,你千万莫见怪,容貌对于女子而言,恍若生命一般。”

安子衣笑道:“姑娘,在下适才多有冒犯。”

芄兰眸光中突然闪过两道奇怪神色,瞬间即逝。随即寒若冰霜的道:“只此一次,勿谓言之不预也!”

安子衣戏言道:“若趁熟寐我点了你的穴道,那又如何?”

芄兰斩钉截铁道:“你惹恼了我,待醒转来,我先一剑杀了你,然后撞墙自尽。”

安子衣直惊得目瞪口呆,许久方一抱拳,道:“不敢,在下知晓矣。”

芄兰目不转睛看着他,柔声道:“安大哥,你多多包涵,等我寻思明白,彼时自会给你瞧的。”

安子衣道:“在下均遵姑娘之意。”忽见他面罩系带有些松散,伸手说道:“这里开了,在”尚未触碰面罩。

只听啪的一声,芄兰挥掌打在他脸上,怒道:“你,你要作甚!”

安子衣遂不及防,竟给他打得头晕眼花,抬掌捂住面颊,道:“在下绝无恶意,只是、只是见面罩系带开了。”

芄兰吧嗒吧嗒泪如雨下,道:“安大哥,抱愧的很,我、我”

安子衣回身走到厅中方桌旁坐下,道:“不妨事,不妨事。”

芄兰哽咽着道:“安大哥,我、我不是不给你看,是怕真面目显露,怕吓到了你。”

安子衣冲他微微一笑,道:“你饥渴否?”言毕,倾了一晚热茶奉上。

芄兰接过一饮而尽,低声道:“多谢安大哥。”

安子衣借着微弱灯光,见他圆润玉颏白若凝脂,樱桃小口不点而赤,两片薄唇娇艳欲滴,微微露出两排贝齿,高耸琼鼻小巧玲珑。心中一动,道:“她的唇口齿鼻,怎与尘儿如此相似?”

芄兰见他立在那里发呆,小声道:“安大哥,你快歇息罢。”

安子衣一怔,忙道:“五花玉露丸放在此处,每次可服用黄豆般大小两粒。”

芄兰嫣然含笑,道:“多谢安大哥。”

安子衣这才又回到寝室,和衣而眠。

那知睡到半夜,隐隐约约闻有女子嘤嘤哭泣。

安子衣连忙坐起,凝视支耳片刻。方知乃从一墙之隔的芄兰寝室传来,无由得长叹一声。

孰料芄兰呜呜哭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傻瓜,我寻你这么久,何尝不想以真面目相见,可如今这般模样,我那里还有甚么勇气。”

安子衣闻言大惊失色,忙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中间大厅,定睛一看。

只见芄兰正抱膝埋首,抽抽噎噎的道:“子衣,你莫怪我,莫怪我,都是我不好。”

安子衣心想:“他究竟是谁,为何直呼我的名字?”

突然,芄兰缓缓抬起螓首,喃喃吟道:“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有弥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安子衣霎时不寒而栗,只觉背心发凉、寒毛卓竖,再也忍耐不住,飞奔进去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