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宁一去京师,蜀中就没了头领,军中比平时更懈怠些。新帝上任,上下应当是一片新气象,别的却没带来什么,平白让这批吃军饷的闲兵多了游戏兴致。节度使不在,便是出了事,一时也使唤不上他们,不如放风郊游。
黄楼其时正费力打听霜棠阁对秦棠姬已死这条假消息作何反应,打听到的结果,据说霜棠阁果然动摇,唐襄手底下的人都开始议论起她黄楼来,可见得即便两年过去,唐襄做教主的威信也没有树立起来,或者是她不想,或者是她不能,总之给了黄楼机会。
这事里唯一的蹊跷,只有李深薇始终一言不发。黄楼已经两年半没有回去了,不知道李深薇为何突然销声匿迹,怎么如此重大的消息都激不出她来,真有人可以抛却半生拼掷得来的基业,自甘隐于山林吗?她有时甚至怀疑薇主已经出了事,只是谁也没有告诉她。但她这怀疑也显得邪恶狭隘,她怎么能揣测教主的死?
她也揣测秦棠姬的死。难道她只能等到她们死,才能做上教主么?自己怎会变得这样丑陋,是不是当年听了唐襄的话,就不至于变成这样?
因为这些悔恨,她心中时常不安。府中现如今无人能压制她,她就常常带着过去亲近的八九蚀月弟子到城外游猎,也好消散丧气。金秋时节雁肥鹿饱,正是打猎最好的时候,围猎一日下来,将野鸡兔子立时烤了分食,鹿和猪杀了待夜深尽兴驮回营地去。虽然快活,但仍觉得不安。
这日照旧呼朋唤友地带着弓箭预备出城时,只听得营帐四处骇乱,有人竟弃兵曳甲准备溜出军营,一问之下大惊,都说是吐蕃联合南诏终于打进来了,文川、方维、邛郲三方受敌,整整二十万兵!
她这才幡然醒悟,“防秋兵”这三个字,她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黄楼立即拖住那逃兵,拿刀抵着他,命他回营帐待命。回到帐里,只见一个个都在准备着脚底抹油开溜。节度使不在,军纪早就崩溃。她立在帐前喝令众人停步,只听得一卒怒骂道,节度使一歌舞姬,也敢来撒野,你在军中还不如节度使的任夫人有威严!
黄楼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取下背上弓一箭就射穿他的膝盖,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对其余人喊道:“把枪和矛都给我拿起来!”
哪有肯听的,但有一个拿起来了,又被同伴们逼着放下,又有人大骂起来,说你脱了衣服是什么样老子也还记得,贱妇夷女,诸如此类。
黄楼立刻调转箭头,只听“笃”的一声而已,那人的脑袋已经钉在柱上。
剩下的人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大怒起来,一帐二十余人应声暴起,向着她冲了过来。这二十个凡人倒还好说,她一人打下来还有余力,可偏有人翻出帐搬援去了,他们知道黄楼武功高强,也怕自己应付不来,只能喊人帮忙。这是要对黄楼群起而攻之!
她也是怒到极点,扔了弓取刀向着冲来的士兵劈头砍去,一刀将对方肩膀都劈成两半。刀不是好刀,断在了那人身体里,她拿着断刀又连杀三个,整张脸都是红的人血。士兵们也怕,都等着救兵来帮,她顺手又杀两人,剩下的就慢慢退了开去。帐子外人声渐近,几人方聚起点胆气,又装腔作势地靠过来,没想到拉开帐帘的人朝里面高喊了一声“副阁主”。
她扔了断刀,用袖擦了一把脸,将睫毛上溅满的温血拭去,冷眼看着帐中余下的十几人拉长着脸提起枪矛,慢慢走出帐去。
她又不是真将领,欲要出兵,就连自己手中三块校尉令牌都不能号令那五千胡骑。若说真有可以指使的军力,只有当时带来的一千余蚀月弟子,不到两千。然而那是整整二十万人的敌兵!
她转过头,立即对站在帐外的弟子说道:“即刻传信至朱大阁主处,我急需人手,要两万!”
对面这弟子也十分犹豫,两万,朱阁主手下本来就只有一万多人,何来的两万?更何况蚀月教的弟子岂是个个会武功的,许多都只是喜欢锻炼拳脚的农人罢了,还有女子,还有这两年上了年纪生了病的人,从朱阁主手下不可能凑到这么多兵力!
黄楼似是看出他的犹疑,补了一句:“向唐襄借!”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数字,霜棠阁自己若是还有保留,必然凑不出来,但一定要往多里说要两万兵,能来一万也好。她随即又回头向那弟子高喊道:“传信到北方阁,也说要两万人!”
她记得弟弟说过手下有一万四千人可以支配,如果她说两万,那么这一万四千人全部都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