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看得仔细,这李侨的刀法是万无破绽,以刀对剑,本来就是剑的力量弱,只能靠巧和快取胜,偏朱玉藻也是一员猛士,使剑的杀招是开天辟地的横劈。这样一来,朱玉藻的优势一点也体现不出来。上官武自忖身上这点功夫要去对付李侨虽然是自寻死路,但说不准此刻他出手的话,就能化解朱阁主的困境。
想到这里,他已经下了决心,趁李侨的后背整个暴露在他眼前的时候,忽然从树冠里弹出身来,手里一柄竹笛左右敲打两回,就要直取李侨的脖颈。
李侨虽然对他的偷袭始料未及,毕竟是资历甚老的观音奴,上官武才靠近一半距离时他就已经反应过来,脚下微动,向后踢出三块碎瓦,块块都飞向上官武的要害。朱玉藻看到身后突然杀出这少年来,心呼不妙,一面格开李侨攻势,一面还在思忖如何让上官武全身而退,没想到那少年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竹笛已经三次打在李侨的脊椎上!
他的力气虽然不大,但那三下已经给朱玉藻创造了机会。他剑已抬到半空,李侨脸上忽然绽开一个阴森的笑容,竟然侧翻三圈,朝着地面跳下,霎时间消失在弄堂人家里。上官武还要去追,被朱玉藻一把拉住衣领,怒骂道:“竖子逞能,你何必来插这一脚?!我问你,秦棠姬呢?你放她单独和甜儿在一起了?!你可知秦棠姬可能会杀了她?!”
上官武没想过自己弄巧成拙,被这长辈三声质问吓得一时懵了,只能如实答道:“秦棠姬独自出逃,唐阁主与我们分开了,我是来接姐姐,看到阁主与贼人苦斗,所以才!”
朱玉藻将他猛地向地上一掷,苦闷道:“刚才你若真的助我宰了那妖人也罢,被他逃了,他这一逃,不管是去杀了秦棠姬还是唐阁主,我都无脸向薇主交差!”
上官武忽然单膝跪下,抱拳道:“是我误阁主的事,请阁主随意处置我,但武更有十万火急的任务在身,恳请阁主稍后再来罚我!”
朱玉藻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三军将领不成,这十万火急的任务你已经做塌了,难道还要救万民于水火么?”
上官武脖子涨得通红,用力稳住声线:“贼人已经知道我们下榻的地方,里面的女子都不安全,我要让她们暂去别处躲躲!”
“混账,难成大事!黄楼方才已经收拾细软骑马向东门去了,那院子里谁都不能再走,再走对方铁定知道秦棠姬已经不在里面,马上就会派人追出城去。他若是放了狠招在路上杀光我们,直奔霜棠阁,杀上天枢宫,就连薇主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能瞒住一时是一时,我们现在马上要回去通报薇主此事,好让天枢宫也早做准备。”
上官武已经憋不住了:“朱阁主的意思是宁可让里面的女子误伤几个,也要保住李教主和鱼小宫主的万全么?”
朱玉藻惊极反笑:“公子是觉得里面风月女子的命比蚀月教主的还要高贵?好男儿,我也不会费力劝你,我们蚀月教本来就是邪人的去处,管不得许多道义法律,只知道人本来就有高低贵贱三六九等,谁若不信谁就要被按在地上踩。你敢踏出一步,我就杀了你。”
上官武自知功夫远在朱玉藻之下,只能咬牙道:“武心里明白。如此就请阁主速速出城,莫误了大事!”
朱玉藻听出他话中反骨,只能苦笑道:“你和秦棠姬凑成一对倒是正好,小龙一匹就敢咬人。”说着将他手臂一把拎起,向东门飞快而去。
到了东门,姐姐已经包着头巾骑在马上等他,见他脸色不好,问起来知道是担心瘦马馆的少女们,只是嗔怪道:“你昨晚喝酒误事,本来早就出城。此时此刻多跑些路才是第一要紧,还想赎罪就等着到霜棠阁再杀那观音奴。”
他急道:“姐姐,你难道不担心么,你昨晚还和翠翠睡在一张床上!”
黄楼啐道:“小武,你若是做将领,是不是每死一名军士,你都要守孝三年?”
他听黄楼都这样呛他,知道自己对那些欢场女子的关切放在做大事的人眼里都是笑话罢了,就连姐姐也不把他这牵挂当成正经事。他知道姐姐这样说绝非因为轻贱那些女子,而是因为她心中对事情轻重缓急的安排远比他来得严谨。若是遇到大事,听姐姐的一定不会出错。
四人马不停蹄来到长江边,换乘快艇过江,随后又是快马加鞭,绕太湖进入湖州境内,正是次日清晨。唐襄在前策马带路,跨越几片丘陵水地,远远望去能看到半顷海棠时,不用她说,上官武也知道梦中出现过许多次的霜棠阁已经在面前了。
而他还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晚,扬州瘦马户已经惨遭灭门纵火。前一日吴花楚柳还在巧笑盼兮,但在他们踏入霜棠阁的时刻,她们已经化作枯骨焦肉,每一个女子直到死前,额头上还留着照秦棠姬画的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