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霖木然地跟在罗师傅身后,刚出门倒右拐没两步进了隔壁综合办公室。
办公室布置与主任办公室差不多,两张写字桌拼一起,对坐两人。左边那位是车间文书,年龄偏大看上去快退休的中年妇女,右边坐的是出纳,此时没在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罗师傅更换了一个人,只顾着热情地与那妇人打招呼说笑,好似宁霖并不存在。
宁霖进门时只听得罗师傅叫她兰姐,其他的无心听他俩说些什么,站在门边静静地等着。
两人说笑了好一会儿,那妇人才起身从办公室里间的库房内拿出两套工作服,走到门边递给宁霖。
一张已经布满小折皱的脸上,上眼皮有些下坠的小眯眼里射出不太友好的眼神,上下来回探究宁霖是什么新奇物种似的。
宁霖感觉浑身长满毛刺非常不自在,是笑非笑拘谨地接过工作服,但不失礼貌地说道:“谢谢。”
那妇人,也未理她,返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与那罗师傅又说笑了一歇,时不时余光倪一下这个新来的同事。
如此青春俊俏姑娘,一双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黑目,一张可捏出水来的脸蛋,让人心生嫉妒。想当初自己刚来这个厂也是风华正茂,貌美如花,晃眼间已是人老珠黄,春残花谢,隔不到几月,就从这岗位上退下去了,也不知哪个姑娘能争得上这岗位接替自己的工作。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呀,心中自是一阵惆怅羡慕和对人生的无奈叹息。
宁霖哪知道那妇人见着自己有许多感叹,抱着工作服,跟随罗师傅走出了综合办公室。
车间内繁忙的吵杂声也未能掩盖住罗师傅那墩实有力的脚步声,在他身后能清晰听见,那双带粗跟的黑皮鞋与水泥地碰撞发出的咚咚声。上班时间是不允许穿皮鞋,这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书记叫到了办公室。
跟着那咚咚咚脚步声,看着他一双粗壮的短手臂前后甩得酣用劲,后脑勺顶着一头浓密黑发有些憨态好笑,宁霖突然想到狗熊,忍俊不住噗嗤一声,吓了自己一跳。偷眼瞧那组长,没回头,还好没听见。也不敢再胡乱想。
两人来到了钳工组,穿过一张工作台,这工作台当然比实习厂的大多了,就算装夹在台上的老虎钳都大了许多,工具也多了不少。
站的站坐的坐正在忙碌的年青小伙子们,频繁地抬头看一眼组长那矮墩的身板上虎着的脸和他身后的姑娘。
有人冲组长笑笑算是打招呼,接着佯装忙自己的,谁也不敢偷懒。
绕过一张铁丝防护网,来到竖排靠窗第二张工作台前,罗师傅便直径走向一位正半弯着身子的女子。
只见她身穿蓝色工作服,头上没带工作帽,只是用黑色发网套着盘成了一个大蘑菇的秀发,长脖右侧耳垂下有一颗黑豆大小的痣。
那女子身前坐着一个年青小伙子,手肘靠在工作平台边沿,正在摆弄一个方砖大小毛坯件。从侧脸看小伙子年龄不大,轮廓俊逸表情认真专注。
大约一步的距离,罗师傅停下脚也不出声,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那女子给那小伙子指点,如何准确选定划线的基准。毛坯件下方平铺着图纸外,平台上还放着游标卡尺划针钢尺角尺划线盘圆规,各种划线工具。
那女子也许感觉到身后来人,便立直身来,回头一见罗师傅笑道:“找我有事。”
这女子个子高挑,大约三十来岁,柔和的眼光扫了眼组长身后的宁霖。
罗师傅侧身指着身后的宁霖笑道:“又给你新增加了一名女徒弟。宁霖。”
说完,又对宁霖笑道,倒没了先前轻蔑眼。
“这是你的王师傅。好好跟着她学。说了好多好话,才答应收下你的。好好珍惜机会。”
王师傅脸上有些挂不住布上红晕,笑道:“唉哟,看你说的,哪有的事。我这儿全是秃顶的男徒弟,终于来了个这么清秀的女徒弟,男女搭配正好收了他们的心。不正好促使他们共同进步。”
宁霖一听师傅的话,心里觉着敞亮不少,毕竟都是女性心心相惜,以后相处方便不少。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对师傅也多了些亲切感。
“师傅好。”
“嗯,你去把工作服换下吧。不能穿着裙子在车间玩跑。”说着,眉头皱了下,扫了眼宁霖的裙子后,便伸手指向装配间旁的卫生间。
“里面有专门的更衣室,寻一个空的更衣柜吧。上面有钥匙,自己锁上就行。”
宁霖按着她说的方向,换衣服去了。
罗师傅又向王师傅交待一歇工作上话,眼见宁霖换上工作服过来,这才甩开他的粗壮短手臂大踏步走开,忙自己的去了。
这时那坐着的小伙子迫不急待地站起身来,足足高出师傅一个头。王师傅笑着对宁霖介绍。
“这是你大师兄。”
又招手向工作台另一面坐着的一个小伙子招手。
那小伙子早已是按捺不住,像兔子一样奔了过来。
还未等师傅开口,主动自报家门。“我是你的二师兄。”
一张溜黑的圆脸盘上长着玻璃球样的眼睛嘿嘿地傻笑着。
宁霖有些忍俊不禁。这个二师兄的个儿比师傅还矮,这一高一矮徒弟把师傅夹在中间,由高到低的排列成了一条倾斜线,如果自己与他们排在一起将是什么样子呢,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赶紧捂嘴。
那二师兄以为是在笑他,不好意思地手竟不知放何处,也跟着嘿嘿傻笑。
“你们俩个给我听好了,不可欺负师妹。她刚到厂里,你们要主动帮助她。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助的尽管找他俩。”
“那还用说,肯定的。”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先一楞,相互回望,然后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约而同的笑了。
两个师兄都是厂子弟,厂里为了解决内部职工子女的工作问题,出了政策允许父母提早退休,让孩子顶班。这不,他俩都是这情况。
从小在厂里长大,就读子弟校,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总不能让他们在家待业。虽然两人的父亲才五十刚出头,再舍不得也要牺牲放弃这工作近三十年的岗位,为儿子只好回家遛鸟下棋钓鱼。
这会儿,宁霖竟然有几份感动,在这偌大的厂里,人地生疏。师傅的话,还有两个师兄的热情让她感觉到一丝丝温暖。
虽说是师兄,无非是先认师而已,三个人年龄同年,只是月份不同,很快便熟识起来。
第一天,师傅自然是先了解新徒弟的水平情况。让大师兄找了一个工件,让宁霖画侧面和剖视草图。
在学校这三年,她到是非常认真系统的学习了理论知识,难不到她,很自信地不到一个小时完成。
两个师兄在一旁一直看着她,心底里有了几分佩服。特别是师傅见她画的图后,竟无差错,满意地露出笑容。两人见师傅样更是对这个师妹另眼相看,因为师傅很少对他俩和颜过。
当然在后来的工作中再难的图纸,对师傅的讲解,她的领悟接受能力比起两师兄快了不少,两人在工作中识图绘图上时不时找她帮忙。
但是对于实际操作,她就心虚起来。
这不师傅在她绘图时早已准备了一个报废工件,让她夹在老虎钳上试试锉销操作。
一看她那千千娇小姐架势,师傅头揺得跟鼓似的,脸上眉头越拧越紧,锁到一堆去了,不由埋怨道:
“唉哟,这三年学的是啥哟。象你这样锉下去?摇摇椅的动作?怕是白了头也完不成任务,人都只有饿死。还能挣工时?更别说什么质量了。”
说着,亲自拿过锉刀做起试范来,边做边讲解要领。两师兄在旁偷笑,不敢出声。
“你们看我的姿势,身体的倾斜角度控制10至20度之间调整变化,重心落在左腿上,手臂和身体运动要充分配合,.....这样才能减少疲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