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怀行到门前找到了那位略胖满脸和气的张姓门房,说明情况后看着他拱起大屁股在抽屉中不断翻找,一抽屉的钥匙砰砰作响,不多时举起一只手指,肉肉的手指把钥匙环塞得水泄不通,然后笑脸相对的将两把明晃晃的钥匙交于穆子怀手中。
穆子怀道了声谢,接过后也没有交谈的意思,背着把大伞便朝里屋走去,做事不拖泥带水却少了几分人情味。
胖胖的张姓门房不恼也不怒,迎着阳光托着下巴打起盹来。
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谁不乐意在冬季的下午暖阳中眯着眼好好的与周公畅聊一番呢?
回到了院中的客房,打开门锁,意外的发现并非久未住人的尘封仓库,而是一间有模有样的客房,摸了摸屋内的窗台床沿,竟是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揩到指上。
穆子怀不太明白沈烨如此用心安排的原因是什么,但就当下而言,住着什么样的房子都无法改变寄人篱下的事实,既然如此住的舒服些总是好的。
然而穆子怀并不知道的是此时另一个院子中,齐吞麚十分恼怒的摔门而去,留下一干林信厅的手下在拥挤的屋子内茫然四顾。
这新来的扈从……脾气不小啊……
齐吞麚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出了院子翻身上马,口中喃喃着欺人太甚,去找钱牧原复命去了。
沈烨坐在书房中翻书下墨,手持着那支名贵紫毫一笔一画的做着笔记,听得逐渐远去的马蹄声,不自觉的扬起了唇角。
既然如此势利,何必作践自己装作扈从的模样,连与那些光膀大汉同住一房都忍受不住,继续跟在自己身边怕也只能自讨苦吃。
林信厅哪里坐得住书房,昏昏沉沉中仿佛看到自家老爷笑了笑,那得意劲,就跟当年报复了京城中与他作对十余年的杨家老爷时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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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东西!我的命令你都听不住了?”钱牧原面露愠色,将宽大的袖子卷起,手指几乎就要点在年轻人的鼻尖。
齐吞麚虽处事张狂似无所惧,但面对这中年书生却是心服口服,望着那近在鼻尖的手指却是生不出什么反抗之心,低下头颅任其责骂。
钱牧原将他安排在沈烨身边自有深意,除了让他保护沈烨安全之外还希望能在老儒生那多学学如何为人处事,收敛收敛心比天高还摆于面上的性格。
齐吞麚刚满弱冠却能有今天这番成就和他自身的天赋身手脱不开关系,这也造成了年轻人心高气傲甚至极其刚愎自用。钱牧原原先并不把这当回事,只觉得天才理当如此,不肖管他,日后吃得几次亏也就懂得收敛了。
可如今邺城危机四伏,若是因为齐吞麚的小情绪误了事,那就不在钱牧原所能容忍的范围了。
钱牧原手指下划,从鼻尖上一路划到腰间,点了点空旷的腰带上本该是挂腰牌的地方,冷声道:“记住你的身份,做你该做的事。”
齐吞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腰腹间的压力,虽然隔着衣物却仍能体会到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紧皱眉头却也不吱一声。
钱牧原看着那张倔强而又年轻的脸最终还是心软了,将自己的手收回袖中,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就没有让他省心过……育人方面,自己还是远不如老师……
沉默便开始在二人之间发酵,暮色将两个人的身影笼罩,黑暗就像满腿黑毛的蜘蛛一般无声的爬满四周。此时再看祁府的牌匾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齐吞麚身侧的骏马打了个响鼻,在这种宁静中显得有些突兀,更加惹人心烦。
二人间的沉默便随着这声响鼻被钱牧原率先开口打破。
“这几日就罢了,你且跟着我。”钱牧原顿了顿,有些疲惫地继续道,“沈大人不该卷入这件事中,过几天我会安排他回京,你到时护送他回京便可。”
沈烨回京的途中需要一个压阵之人,齐吞麚虽然难以驾驭,但让沈烨与之一路相伴也许能改变其不少想法,毕竟就连钱牧原自己的心境当初都被影响颇深……
况且齐吞麚的身手头脑皆是上乘,心高气傲也必然代表着遇到对手完成任务会更加尽心尽力,这样也基本能保障沈烨的安全。只要到了京城,便不用担心了。
齐吞麚听得钱牧原松口,自己不用自降身份与那些扈从同住便已知钱牧原已经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将低下的头颅抬起,话语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愤懑道:“若是他日后知道我的身份,必然后悔将我与那批扈从一视同仁!”
钱牧原却出奇的没有制止这般放肆的话语,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几年前自己在丐窝中捡到少年的那一刻,少年头破血流却抹着鼻涕眼泪血液混杂的液体仍然倔强不已,指着钱牧原的鼻子大骂道:“你不要看不起我!我爹是个大官!很大的官!”
或许这就是可怜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