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本就是个边卒,又怎么会不知道刑部是个怎样的组织?当下立刻冷汗直冒,谁曾想坐在帐营中几日,便得罪了刑部的人?
不过此时身为边卒的优势就体现了出来,在几秒的愣神与惊恐后立即冷静了下来,开始思索这位不知是刑部哪位大人想听的究竟是什么。
钱牧原倒也不急,只是把玩着手中那个刻着“刑”字的漆黑铁牌,时不时让那块铁牌拍在自己手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提醒着跪在地上的汉子他眼前的究竟是何人。
汉子理清楚头绪,咬字极其清楚的开始说道:“腊月十一那天清早晨练,洪校尉在旁观摩了许久,单独拉我出来,给了我一袋银子……叫我不要声张,他有事外出,需要我顶替他半个月……等他回来之时便会提拔我,让我统领一支部队……“
铁牌仍在掌间拍打着。
汉子咬牙,继续道:“那天洪校尉当是去了一趟县令府邸!”
沉闷的拍击声停止,钱牧原将腰牌挂回自己腰间,蹲下身去与汉子平齐高度冷冰冰地盯着其双眼。
“你说谎,”钱牧原冷声道,“门房并没有登记二人有会面记录。”
汉子双目瞪得铜铃般大小,周身颤抖,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然而奇怪的是钱牧原并没有继续质问,只是继续用那锋锐的目光盯视着汉子。好一会后汉子才笃定道:“梅花!腊梅花!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梅花香味!“
钱牧原微微颔首,清楚地捕捉到了汉子想表达的意思。邺城三年前战乱破城,街道中的腊梅都被马蹄踏平,如今都还未重新栽植。但县令府邸中那株老梅树却幸免于难,成了邺城城区中唯一的梅花树。
“你们洪校尉……是个几品的武夫?”
汉子对这转折颇大的问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那带着审视的双眼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他不过是个七品武夫,在边城当个小卒罢了,哪里能知道自家上司是何品级?
虽然那人并未催促,但是在那双眼睛的审视下汉子是万万不敢有胡诌或是蒙混过关的想法的。
脑中画面飞速闪过,这几年身为边卒的生活一一扫过不敢有丝毫纰漏——画面最终停留在了半年前的军营大比,洪杨一剑掀翻步兵统领的那一幕。
“大概……”汉子紧张的推算着,生怕记错了那步兵统领的品级。
“五品……吧……”
钱牧原收起那审视的目光,双眼微眯,想着那件留在仓库中的带血黑袍,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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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子怀并未与沈烨想象中的那样去与扈从们交涉,只是有些疲惫地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又像发呆,又似假寐。
这个院子是沈烨暂住的地方,乃是邺城中一个本地商户的别院。
沈烨本就不是邺城的居民,只是来邺城收编史籍,顺道来见一见自己昔日的老友。只是一场大雪,下的是两者都没成功实现。更是刚巧碰上这两桩案子,实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现如今已经搬出了鲜阳大街的那家客栈,一身行李也都被提在手中,等待沈烨回来给他安排住处。毕竟现在的身份已经是老人名义上的扈从,再怎么也得给他一个住所,就算是与扈从们同住也无所谓,也好重新学着与人相处。
提在手里的行李并不算多,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袋碎银,衣服荷包中还贴着一张金额不小的银票以待不时之需。再就是那把大黄伞与那张半人高的黄杨木弓,在董墨笙还未离开邺城前方文几乎天天都有过来,除却第一次送来了这张上好弦的弓之外,昨日又与杨大彪一同拜会送来一只箭袋,箭袋中共计三十根羽箭。木弓颇为顺手,穆子怀抽空试过,无风之时三十丈难有偏差,连着开弓数十次也不见得弓身有所损毁,至少比那副短弓好使多了。
穆子怀甚至想过若是在雁行堂中就上好了弦,那一箭也许就不是对着杨大彪手边三寸而去的了。
就在穆子怀养神之际却感受到了一道异样的目光。
有些慵懒地望向那道目光的来源,却是个与自己年岁无二的年轻人,穿着书生长袍双手负后站在穆子怀左侧门框后几步路的距离。只是当两道目光对上时,穆子怀却看懂了那异样的情绪是什么。
不加丝毫掩饰的鄙视。
穆子怀眯起了双眼,眼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再想了想如今算是寄人篱下,如此目的也是为了养养性子,压下诸多念头后拱了拱手,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下穆子怀。”
而对方却没有按照剧本来的意思,满脸鄙夷地嘲讽道:“呦,不过是个想抱大腿的贱民,还学起了江湖人自称在下。”
穆子怀拱手的动作微微一顿,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