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液体滴在刚堆积不久的雪上发出的声音并不清脆,在呼啸的风中要很仔细听才能听得见分毫,很容易让人错以为是水滴在了沙子上。
这是腊月里的一场大雪,燕国好像很久没有下过这般大的雪了,也难怪会有诗人把雪比作鹅毛,现在看来犹过之而无不及。
庭院里那株靠石桌最近的腊梅树在风雪中摆动,艳红色的花瓣时不时被雪砸落几片,落在被雪覆盖的石桌或已看不清鹅卵石的地面上也是转瞬消失。
奇怪的是,本该纯白的雪上艳红并不减少,甚至范围还在扩大,颜色更加深邃……变得更像是深红……又或者是猩红。
“我还活着……”
风雪伴随着金属的摩擦声,黑夜中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
“该你们死了。”
————
邺城迎来了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最冷的一个冬。
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有第一缕阳光洒在这座城市,在城墙上放眼望去,雪覆白了整个邺城,从高处向下望去竟是分不清道路与房屋,看上去是极美的。古人说瑞雪兆丰年,也许明年会是个令农民们喜悦的一年,但当下却令人烦忧。
邺城是燕国边境的一座小城,却是通往魏国必经的城市,接近年关,商人们却被大雪堵在了城池内。如此一来货物肯定送不出去,其中不乏有不易保质的货物,这一年算是白跑了,一想到明年回家还要被黄脸婆揪着耳朵骂,不由得愁眉苦脸,哪里还有心情赏雪。
而在邺城的大街小巷中,除了那些的倒霉商人愁眉不展以外,还有一个身着青色大棉袄的老人眉毛更是夸张地拧作了一团。
老人看上去年岁花甲,黑发中掺杂着少许灰色,梳的一丝不苟,拿一根青色发带束着,下颌留着一撮不算很长的胡子,算不得威严,看上去十分烦闷地站在县丞府门前石阶上,时不时因寒冷难忍跺跺脚,在厚松的雪地上留下几个紧凑的脚印,手中拿着一杆旱烟枪,偶尔咳嗽一声,任由白烟飘散也不去吸一口舒展一下自己的眉头。
出大事了。
老人的手指摩挲着棕色的烟嘴。
死人了。
这么大雪的天,不死几个人都不正常,比如那邺城北边拢口巷的张乞丐死了了,被冻得缩成一团也没人去问去管去关心;西边何寡妇的舅舅也因为大雪将地面覆盖回家的路上滑了一跤后脑勺落在那冰坚处摔死了,谁知道南边东边有没有哪个小人物喝口凉水卡死的?
但这个人死法不同。
他趴在庭院的石桌上……与其说是趴,倒不如说是栽。整张脸笔直栽在石桌上,被大雪覆盖,石桌上的雪都被染成了殷红,配上风吹落散乱在地的梅花,好不怪异。而死者脖颈从左右两侧看都有紫红色渲染的一截完美直线,长度都分毫不差,喉管被整齐的切断,没有任何一丝偏差。
这个人的身份也大不一样。
邺城县令,祁彦。
燕国边塞小城中的一位县令,朝廷中的一位七品官员,就这么在一个风雪夜里死在了自家庭院中。
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如何,老人揣在袖中的双手紧了紧,跟着缩了缩脖子,望向县丞府的门内。
县令的死此时还未公开,县令府邸门前还看不出什么端倪,其实内部已乱作一团,老人见不得血也见不得那些下人的慌乱,没有留在府内。此时连门房都不在门前,不然也不会让老人就这么站在寒冷的冬风中,起码也会带其去往一个安静温暖的地方歇着。
不多时倒是有个持刀汉子带着一张有墨迹的纸张快步走出。
“老爷,”持刀汉子快步走到老人跟前,将手中纸张双手呈上,“祁彦的生平事迹只能查到这么多了。”
老人将烟枪对着雪地轻轻砸了几下,抖灭了一口都没抽的旱烟,随意地插入腰中,顺手接过纸张,便看起了纸上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