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小时候,最难忘的经历,便是2001年10月7日的那个属于全中国球迷们的不眠之夜——那年,她还不到七岁。正是这一年,中国男子国家队首次在世界杯预选赛中出线,历史性地入围了世界杯决赛圈的比赛。
从比赛结束直到深夜,素不相识的人们忘情地相互拥抱、寒暄着,眼神中传递出的激动神情,如同圣洁的足球之火般炽烈,并借着眉眼相传、生生不息;大排档和小卖部里有人叫嚣着自己今天请客,旋即便被老板“今日免单”的看板瞬间淹没;平常总在楼下下象棋的爷爷们肩并着肩、环抱成一个圆周,弯腰低头一边齐声喊着“我们赶上了!”,一边三俩一起抱头嗷嗷痛哭……时间跨坐在爸爸的肩膀,好奇地观察着这人潮涌动中哭着笑着的每一朵浪花,如果说整座城市仿佛彻底被游行狂欢的人海所淹没,就算精良如《2012》的史诗级灾难电影特效也难以与之相较。
“出线了!出线了!”
“中国队!必胜!”
“中国队!中国队!”
“大连银都四好样滴——”
“都是真爷们儿!”
“我们进世界杯了!进世界杯了——”
“我就死了,也能合上眼了!”一位老爷爷把手中的晚报卷成纸棒,重重地在自己的手心敲了几下。
诚然,时间此时并不能全然理解眼前的一切究竟缘何发生,以及被自己骑着脖颈的爸爸,究竟为何如此高兴、载歌载舞,与摇旗呐喊的游行队伍连连击掌致意,分享着彼此的幸福与快乐。
从未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像那个夜晚般,如此无差别地点燃几乎所有人的热情……或者说,能够以如此真情流露的欢腾,无可置疑地诠释了“普天同庆”的确切涵义。
韩日世界杯上,代表中国出战的健儿们,纵然直到最后都没能了却君王天下事,番战惨败,更没能为他们赢得生前身后名,但那个举国狂欢的不眠之夜,却是永远都会铭刻在每一位亲历者心中永恒的感动。
后来,慢慢地,时间也知道了,中国同样有一群被称作“铿锵玫瑰”的女子足球运动员,而且还在自己蹒跚学步的那些岁月、不声不响地先后斩获过奥运会与世界杯的双料亚军——差一点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好的球队。“风雨彩虹,铿锵玫瑰……”,每次听到田震那充满着女性之力的歌声,作为一个女生,时间总会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使命感与自豪感。再后来,她听说,有一个名叫孙雯的女球员,早在千禧年伊始,便无可争议地拿下了女子足球运动史上最重要的个人荣誉——“世界足球小姐”。
每当看到足球比赛的转播,时间便会习惯性地停下脚步,如痴如醉地看着赛场上球员们寸土必争地为胜利而挥洒汗水、拼尽全力;她幻想着自己也能够拥有罗纳尔迪尼奥般的精灵舞步,可以像齐达内一样流畅自然地展现出一次又一次马赛回旋;甚至,轰出像罗伯特-卡洛斯一样能够冲破一切阻碍的“穿云重炮”……每次时间抱着球,红着脸去楼下找踢着5对5、7对7野球赛的小男孩儿们要求加入时,碍于同女生嬉戏的种种顾忌,时间慢慢还是被小伙伴们所孤立——久而久之,楼下那堵将供暖厂房围起的那面厚厚的高墙,便成了时间最忠诚的陪练。
以至于经常在附近走动的邻居们,每到清晨与傍晚时分,总会发现一个对着墙壁默默踢着球的小女孩儿。
“闺娘,咋自个儿在这踢呐?喃爸喃妈没陪你啊?”与此雷同的问句,几乎每天都在相同与不同的人们身上重复上演,而时间的回答,则永远都只有轻轻微笑地一句“嗯”而已。
或许人的一生,孤独不可避免地将扮演着与我们久伴的缄默友人;生活中,总有些人喜欢在不恰当的时候,选择问出一些让当事人浑身难受的问题——就好比一位参加重要颁奖典礼的候选嘉宾遗憾与桂冠失之交臂,媒体在第一时间所关心的问题往往是“你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呢”这样的欠抽废话。
不过,让时间感到惊喜的是,最近自己在练习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男孩儿,在她每天早晚练球时,准时出现在一旁石桌石凳的位置,静悄悄地看着时间练球。时间对于男孩儿的到来,不可谓不欣喜;但长久孤单的练习环境,让她早已习惯了隐藏起自己的大多数真情实感——就好像不论喜怒哀乐,只要无形于色,便永远都不会让上一秒的自己后悔与失望。
于是,她每天都会郑重其事地把一份对男孩儿如约而至的期冀、和与之同等份的不辞而别的忧伤,分放于自己心中的左右口袋。
与陌生男孩儿仅限沉默的足球游戏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不可破,或者说,将这一点奉为游戏规则一部分的,从头至尾也只有时间一个人而已。所以,经过了几天“零对话”的足球交流之后,新来的男孩儿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开口问道:“小姐姐,这个墙是不是和你有仇呀?”
“什么有仇……什么仇?”时间对于男孩儿提出的问题感到摸不到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