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些日子就问过我,怎么不见我再带那只金钗,我说那只钗样式花哨了些,心里还颇为诧异,他何时注意起我的穿戴来。他竟然对我说,既然夫人不喜欢,何不在榴月生辰的时候赏给她。我当时就给了他脸色看,他便再没提过。”
“呸,”碧烟听了气得叉着腰就要往外跑。
“你去哪儿?”宋知忆问。
“去榴月那个小蹄子那儿把钗给小姐要回来!”碧烟一只脚都已经迈出了房门。
“她怎么会承认,闹起来叫下人们看笑话。何况她现在不在府中,我叫她晚些再回来。”宋知忆叹了一口气,“快给我回来。”
“她不在?那更好,何不让奴婢趁机支开她留下看院子那丫鬟,再到她房中看看,若是真在那里,就偷偷拿了回来,想那榴月也不知道被谁拿了去,只能吃个哑巴亏。”
“偷偷拿回来?正堂夫人的大丫鬟到妾侍的屋里去偷东西?”宋知忆瞪了碧烟一眼,“别胡闹!叫人知道,我还要不要脸了。”宋知忆低头看账本,不想搭理碧烟。
“奴婢不会叫人知道!”碧烟拉长声调,叫了一声“小姐!奴婢沿着厨房那条小路走过去,谁也不会知道。东西丢了,榴姨娘必然怀疑是她屋里的丫鬟妈妈偷了去,正好冲她们撒气。那几个丫鬟,跟榴月一个样,妖妖娆娆,看着少爷就像丢了魂。刘妈妈更是,背后讲闲话,已经好几次让奴婢听着训斥过了。”碧烟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妙。
宋若安没抬头,也没说话,碧烟站了一会儿,一跺脚退了出去。
宋若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薛府名声在外,公公曾经是太上皇的太保,当今皇上也对他十分礼待,逢年过节多有赏赐。只不过婆婆早早仙逝,公公无心另娶,只寄情于收集笔墨纸砚,只要看上的,多大价钱都舍得买,常常使得府中入不敷出,她这个做媳妇的又不能干预太多。偏偏夫君跟公公学得一样迂腐,俸禄不多,却常做出花大价钱去附庸风雅的事,对金钱全不在乎,赏给榴姨娘的贵重东西也不少,宋知忆每每问起来,就被薛良书责怪她眼界窄,同妾侍争风吃醋。
她只好尽力维持府中的各类花费,学会节省开支。外面的小姐夫人们个个羡慕她嫁入清流名士之家,羡慕她夫君儒雅俊秀,羡慕她年纪轻轻就能做当家主母,却不知她心中的苦。若不是后母待她如亲生一般,常常暗地里接济她,薛府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正在走神,薛良书遣身边的小厮王其来取他忘在正房的一支狼豪笔,顺便告诉她今晚不回来用饭了。宋知忆叹了一声气,问王其:“少爷说了要跟哪位一起出去用饭吗?”
王其哪敢说出事实,只好遮遮掩掩,想起在门口看见了夫人娘家有人来,带着大包小裹的,夫人听了必然高兴,一高兴就分心不会再为难他,于是赶紧笑着跟宋知忆说了。
“简妈妈来了!怎么没人传一声。”宋知忆果然展颜一笑。
“人还没进来呢,在大门外遇着了榴姨娘,正一起往大门这儿来了呢。”王其赶紧回答。
“榴姨娘也回来了?”宋知忆听了有些奇怪。
“小的顺耳听了那么一句,好像是简妈妈跟榴姨娘要绣花的花样,榴姨娘回来取。”
宋知忆点点头,想叫上碧烟陪她去迎迎简妈妈,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影,另外一个大丫鬟碧石急忙上前道:“碧烟说夫人看账辛苦,去厨房给夫人拿些果子来。”
“她去了厨房?”宋知忆听了就有些着急,碧烟对她忠心耿耿,向来护主心切,一点气都不愿她受,仗着同她一起长大的情分,自作主张去榴月屋里搜东西这样的事,她真能做出来。这么想着,宋知忆便顺口说自己要去迎迎简妈妈,没带丫鬟,一个人匆匆忙忙顺着厨房后面的小路,走到了榴姨娘的院子,院中空无一人,想必那个看院子的粗使丫鬟果然被碧烟引出去了。
宋知忆对榴月的屋子其实一向好奇,薛良书曾说漏过嘴,提到榴月的屋子布置的十分雅致有趣。但碍于正房夫人的威严,她从未进来过。毕竟只有姨娘给主母请安,哪有主母亲自跑到姨娘屋子里来的。
倒是有一次,她听说薛良书从太史院提早回来偷懒,躲在榴姨娘屋里偷喝酒,就亲自来送醒酒汤臊他,只不过没进屋子,让碧烟送了进去的。据碧烟说,薛良书以为她会亲自进屋,便躲在榴月的衣柜里,匆忙之间露了宽袍的一角在外面,被碧烟看出来,真真的狼狈至极。
宋知忆一边想着,一边就推开了屋门。只听咣当一声,碧烟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她转过头,看到是宋知忆,才缓过一口气,低声说:“大小姐怎么来了!可把奴婢给吓着了。”
宋知忆拧了一下她的脸说:“我以为你胆子大得很呢!还不快随我出去,榴姨娘就要回屋取绣花样子了,若是正巧撞上,少爷那边我也保不住你。”
碧烟听了,连忙蹲下来收拾掉在地上的物件,宋知忆催了她一声,趁这机会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东边的角落摆着一架古琴,墙上挂着一幅美女回眸一笑的水墨图,画中女子笑容可亲,含情脉脉;西边床铺正中放着一对紫色绣花抱枕,嫩绿色的帐幔上绣着小朵的栀子花;床头上的熏香缓缓地冒着烟,是沁人肺腑的茉莉香气。
宋知忆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榴月房里的布置,怎的跟自己的喜好如此相近。但后母说过,正房布置应当成熟大气,才能赢得夫君的重视和珍惜。她其实酷爱古琴的声音,但后母又说,古琴音质低沉,让人不喜,何况哪有大家闺秀演奏曲子讨男人欢心的。学古琴的事,就这么放下了。
正在晃神的空档,碧烟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东西,藏在了衣服下面。主仆二人正要出屋,就听见说话声,夹杂着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宋知忆和碧烟对视一眼,她正要一横心走出去,这当家的夫人来姨娘的屋子是不好看,但谁又能把她怎么了,可是慌了神的碧烟却一把将宋知忆推入旁边的衣柜,自己也挤了进来。
这个当口,已经有人开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