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三千年里,看着数以万亿的凡人苦修求道,我很想对他们说做神仙有时并没有那么好,与天地同寿亦是与天地同囚。
太一界北域神山的灵气,节省着用,勉强能够维持我的修炼,只是苦了山中常年眠着的几头小兽,大约是做梦也没想到天家龙族子嗣有一日会来占用他们本就不多的资源。
后来终于有一只忍无可忍,趁我闭关离了神山。那妖兽于神仙自是没有什么妨碍,可入了凡人地界,便不知要伤亡几何。
可当我循着踪迹赶到时,那小兽却恹恹的伏着,方圆百里一片焦焚,上百具烧焦的残尸狰狞的摆布着,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火绝不是凡间可有,我望着这一片苍凉,心中多少有些慨叹,也正是那时,她就这么用满是血污的手拽住了我的衣角,生生闯入我的世界。
一万一千年里,前七千年锁在深宫,后三千年流放人间,也曾体验过短暂的父母真情兄友弟恭,却从来不碰也不知什么是男女情愫,只是在看到她面目全非的脸上,一双焚盲的空洞瞳孔里那股摄人的绝望,我的心好像一刹那被整块打碎了。
救人本不该难,难的是救心,她若不想活我该怎么办呢?
我一直认为凡人的生命虽充满了生老病死,可却实在是千姿百态意趣无穷的,可是她告诉我她生来克母,断绝亲情,勤修苦练却最终害人无数,无人相伴无人在意,一条贱命无论如何不够还债。我便知道我是什么也说不出了,一万年我开解不了自己,如今我没有一句话能开解她,只能反复告诉她要活下去。
为什么要执着救她,我也不知道,我渐渐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道法经书来解释,慢慢也就不再去想为什么见她每每不安便忍不住伴她安眠。即便我是神仙,可能做的却实在不多,但愿为她扫去一点病痛和孤寒。
茅舍里的日子一转眼就过了四年,她看不见我,却方便了我时时看她。她的伤第三年初便大好了,只是眼睛依旧不能视物。照顾她的起居已经成了我的习惯,那时我想,我这样漫长的生命多么无用,陪她一生也是无妨。
却不料第四年冬天的时候,父帝命我回天述职。
我不知这样小小一件事怎样上达的天听,我却实打实入雷池劈了月余。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待我终于回到太一界时,沧海桑田我却再也寻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