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后的永洲,赤地千里,玉山崩颓,连昔日繁华喧腾的云中城,近来也沉寂了许多。
此刻,离城门十里之外的海岸上却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这片海水东西分流,向东往圣善仙洲,向西至白墟魔域,是故名为正邪海。正邪海上妖兽横行,风暴频繁,很少有船只通行,若想渡过这片大海,只能等到每月月初,搭上永洲商会组织船队。
天虞之中,圣善、涿光、泰泽三洲多道修,北岳、招摇两山多妖魅,佛修集聚求如,魔灵生于白墟,唯永洲异于它处。永洲原为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皆聚于此,佛、道、妖、魔等各教修士不相残、不同好,逍遥于教条清规之外,独行苦修。
此地盛产的灵芝和紫珠草,都是炼丹常常需要用到的好药材,战乱发生以前,永洲商会每到月初就会聘请修为高深的修士为商船护航,组成一支船队前往圣善仙洲,除交易药材之外,还会售卖船票,招揽乘客,赚取来往的两地的费用。这一去一来,往往需要两个月,所以这片海上全年都会有永洲商会的船队出没。
除此之外,正邪海上还有另一条航道,由白墟通向永洲。相较之下,这条航道更加凶险恶劣,船只来去的日期也飘忽不定,有时隔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然而五十年前,被镇压在青云山的魔灵“尤女”突然冲破封印,四处作乱。魔域趁机派兵攻占城池,在永州掀起腥风血雨,战事波及正邪海,两条航道被迫中断,直到天一盟出面干涉,正邪海沦彻底为大战场。后来魔域的大将与剑宗千秋子对战,在青云山玉石俱焚,魔域大伤筋骨,及时撤退,双方协议止战以后,正邪海才恢复通行。
航道恢复通行的第一天,海岸上人满为患,以往离开永州的修士虽说不少,却不似今日这般一票难求。
所谓“尤女过境,地动山摇”,魔灵把这里的灵山遗迹彻底摧毁了,资源的短缺迫使修士们离地此地去寻找更好的机缘。
此时浅滩上泊着十来条大船,航行的领头人正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场面:“各位道友,没票的请先买票,有票的请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凭票上船,不要推挤。”
排队登船的队伍得像一条长龙,望不见尽头,海岸上还有几个穿着统一的年轻修士在附近巡视。若有心观察,还能发现浅滩上除了前往圣善仙洲的十来条大船,竟泊着四艘出自魔域的小型舰船。
相比圣善仙洲这边的登船队伍,魔域那点排队人数明显不够看。在主力大将军战亡之后,魔域少主主动退兵,并与天一盟约定,百年之内不再开启魔门,此次派出舰船是为了接回飘零在外的魔修。
为防止发生意外,魔域特意派出两位出窍期的魔修前来坐镇,出窍期的威慑力自然不必多言,修士们再痛恨这些带来毁灭的魔修,也不敢在此时上前挑衅。
魔修之中,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一个瘦弱的少女,宽大的黑色大斗篷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混在这些风尘仆仆的魔修里,倒不显得突兀。她微微低着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似平静似水,实则在暗地留意周围的一举一动。
前往圣善的登船队列里,一个灰色的身影费劲心思挤到前面去,他一手攥着船票,一手提着钱袋,言辞恳切地向排在前头的修士商量道:“这位道友,我有急事必须先上船,你可否把位置先让给我,这里是五百颗灵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狠狠瞪了一眼,压着嗓音开骂:“滚远点,老子花了一千灵石才抢到的位置!”那人气归气,头却一直低埋着,骂完人还要飞快地抬头瞄一眼不远处的那几个年轻修士。
在岸边巡视的那几个修士正是天一盟的门人。天一盟是联合了各仙洲正统教派的道修联盟,盟中领导人物为各派核心弟子,互不干涉各派内务,以匡正纲纪、维持秩序为己任,招揽各方英豪,济安天下修士。
先前永洲在战场上节节败退,正是因有天一盟出手援助才得以喘息片刻,联手将魔修击退。救援永洲的天一盟门人,早在魔域退兵之后陆续归去,至于留下来的这几位,他们此行不为降妖伏魔,而是为了捉拿“天一盟追缉榜”上各洲逃亡的修士,这个来往两洲的海岸,向来是逃亡修士的换乘点,自然也会成为天一盟重点巡察的区域。
“快滚快滚,可别连累了老子!”那人挥挥手,嘟嘟囔囔的上了船。
难兄难弟聚在一起,祸事只会来得更快,灰衣男子没有再纠缠,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打算重新找人换位置。
很快两条满载的大船率先出发了,岸上的空地比先前空阔了许多,就在修士们有条不絮地登船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哄闹。
“有钱了不起啊!”
争吵的是一个身着青衫的修士,他气急了顾不得其他,如凡人打架般把那灰衣男子的衣领提了起来,“碰上小爷这暴脾气的算你倒霉!五百颗灵石?呸!你拿出来羞辱谁呢?!”
灰衣男子被提着领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心平气和道:“道友不肯换就算了,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劳烦放手,我这就走开。”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怕引起天一盟的注意,可拎着他的青衫男子并不容易被打发。
“惹了小爷心里不舒畅还想走,哪有那么容易?”他瞥一眼灰衣男子手里的钱袋,目光又转回到眼前这个怎么也看不顺眼的男子脸上,不怀好意道:“这袋灵石得献上来赔偿小爷!”
灰衣男子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他强忍着怒火道:“你别欺人太甚,我忍你,并不代表我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