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将手中的桃木芯放进面前的土坑,接着在坑中填上细土。
桃夭死后,青山村的旧址便彻底荒废了,她用术法幻化出来的几棵巨树一夜之间枯萎,包裹着空木寺残骸的藤蔓树根,皆数化作尘埃。
泠涯带着她往深山里走了很远,找到这处山谷,将桃木芯种下。
沐昭扭头望了眼附近的泉眼,问泠涯:“它能活么?”
泠涯在附近布下阵法,淡声道:“听天由命罢。”
沐昭皱了皱鼻子:“师父真是惜字如金”
泠涯只是浅笑,并不答话。
沐昭站在一旁望着他布阵,想起他带着自己解救出白柔那一晚,也是这般沉默不语。
她少有与男子相处的经验,前世性格孤僻,即便偶尔有男孩子向她献殷情,最后也会被她的冷淡给吓跑,她其实从来没有过与一个男子朝夕相对的经历。
泠涯对她来讲,既像父兄,又像朋友。沐昭对他的感情里头既混杂了晚辈对长辈的依恋敬重,又暗自生出男女间才会有的悸动
很多时候,她也不清楚,是否是因为他对自己太好,才会喜欢上他?
不过她十分确信一点,泠涯是个值得托付真心之人,哪怕他表面总是冷冷清清,内心里却十分温柔善良,爱慕着这样的男子,她心甘情愿,欢喜亦胜过苦楚。
泠涯安排好一切,走到她身旁轻声道:“我已布下了引灵阵,你不必忧心,她的木芯定能安然生长。”
沐昭问:“你说她还会生出灵智吗?”
泠涯答道:“未明之事,多想无益。”
沐昭沉默片刻:“也是,哪怕只做一棵平平凡凡的小树,也自有其乐趣,做了人,反倒为七情六欲所苦。”
泠涯摸了摸她的头顶,算作安慰。
他转头望向蹲在不远处玩耍的如意,低声道:“你过来。”
如意扔下手中的泥巴,在一旁的草皮上抓了抓,接着跑到二人身边。
泠涯道:“拿出来罢。”
如意脸色一变,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装佯道:“拿甚么出来?”说着摊开手巴掌,递给泠涯一只小虫子。
泠涯神情变得严肃,并不多言,沐昭则站在一旁看好戏。
如意见泠涯脸色稍变,瘪了瘪嘴,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
只见他凭空掏出一本看起来十分古旧的书籍,以及一只白玉箫,甚至还有那朵碎成几瓣的妙法莲华。原来桃夭身死之时,掉落下来的不仅仅有那棵桃木芯,还有桃夭的储物戒,均被他偷偷藏起来。
泠涯当时只顾着沐昭,没有点破他的小动作。
之后,他照泠涯的吩咐跑回青山村喊人,带着一群人找到了昏迷的少年及曾同沐昭囚在一起的摔成重伤的女子,最后又趁乱将妙法莲花的碎片收了起来。
沐昭望着如意皱成一团的小脸,笑问:“没有了?”
如意将头一扭,眼睛转来转去,偏不直视他人:“没有了!”
泠涯也有些好笑,却不说破。
沐昭拾起那堆东西,随手翻了翻那本没有名字的书册,发现里头记载的均是各类阵法。
她将东西递给泠涯,问:“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泠涯接过那本书翻了几页,心中微惊。书中所记载的,竟全是上古阵法,很多俱已失传。
他沉吟片刻:“收起来罢,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已无用,若被旁人捡到,反成祸患。”
沐昭想了想:“也是,若是有缘,她还能化形,到时候再还给她。”
桃夭自毁道行,心气已散,再想出灵化形恐怕已是空谈,泠涯不想叫沐昭难过,便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如意道:“我替你炼制的纸人自带储物空间,纳子戒于你无用,给红绡罢,你若有什么需要,找我要便是。”
如意嘴撅得老高:“我捡来的宝贝!凭什么给她?”
沐昭笑道:“你自己便是天底下最贵重的宝贝,红绡什么都没有,你便给她罢。”
如意被她说得小脸一红,别别扭扭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我老人家就行行好给她咯!”心里头却想着,反正我还藏了东西,你们谁都别想要!
不想泠涯冷冷又道:“从那女修身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
如意一惊,顿时结巴起来:“什什么东西!哪个偷了?”
沐昭一愣,讶异道:“你还会偷东西?”
如意小脸通红,噎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一张透明面具及一串紫檀念珠,往地上一扔:“谁稀罕这些烂东西!”
沐昭拾起来,发现那面具竟是此前曾用毒针伤了自己那女修的,而那串佛珠,想来便是桃夭所说的了因的遗物。
沐昭本就看那女子不顺眼,如今旧恨在前,更是幸灾乐祸,她将那面具往如意怀里一塞:“偷得好!咱偏不还给她,叫她急死才好!”
如意听了,脸上又现出笑容,嘻嘻一乐:“对!那女修不是好人,我老人家这是替天行道!”
泠涯微微叹气,无奈道:“昭儿”
沐昭跑过去揪住他的袖子,向他告状,“那女修偷袭桃夭在先,又用毒针打伤我,还说要划烂我的脸!”
如意在一旁附和。
泠涯声音淡然,“技不如人,日后刻苦便是,偷窃非君子所为。”
沐昭与他一起生活十年之久,知晓他为人正直,有些时候甚至略微古板,她不乐意道:“那过几天又还她,叫她先吃些苦头。”
泠涯知沐昭向来喜欢恶作剧,只要不过火,大多时候也只当看不见,他低声训诫着:“修道最忌心胸狭隘,无关之人,不放在心上便是。”
沐昭听他说旁的女子是无关之人,不知为何,心中竟十分高兴,忍不住撒起娇来:“我偏就是睚眦必报的小气鬼”
泠涯轻笑一声,心中默默应道:你是什么,我都认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