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离天云翳合,坎卦星斗散(1 / 2)沧海楼首页

“弟兄们,随某攻城!”

殷雪龙大喝一声,将马鞭插回麂皮箭囊,抬手从马鞍桥上摘下“九牙”长刀。

九只银环磕碰玲珑,刀锋隐现间如同半空中掠过一道雳闪。

胯下的“踏雪乌骓”似乎觉察到主人的怒火,将一双如雪前蹄高高扬起,仰起长颈嘶声咆哮宛如龙吟,仿佛在响应着主人的愤怒与号令。

如今不只殷雪龙怒发冲冠,他麾下的勇士们也早已按捺不住了。

他们是天狼神的子民,是生来便高傲、热烈又无所畏惧的族裔,也是草原上自由翱翔的雄鹰,蔚蓝的天空、深峻的山谷才应是他们的归宿,又岂能容忍自己陷入羊群的泥沼?

这两日憋屈的时间太久,终于还是等到了主将的冲锋号令,这些如狼似虎的甲士忍不住齐声发喊。

刀牌手以弯刀敲打着钩镶,迈开步子冲向险峻城关;长弓手紧随其后,奔跑时仍在调整着步伐,将自己的身体隐蔽于刀牌手的身后;弯刀手又从腰间掣出一柄纤薄短刀,双刀磨砺交击迸出慑人的冷芒。

整整千名苍狼勇士,以一种风卷残云之势冲向关城,他们叫嚷着、怒吼着、咆哮着,就像一群饿狼盯上了猎物,若不填饱口腹则决不罢休。

刀牌手冲至距城一百六七十步,突然齐刷刷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将左手钩镶向上斜举,强壮的身躯尽量蜷缩在盾后,似乎在抵御着远处什么未知的攻击。

司马嘉齐虽远在城头,此刻却看得真真切切,他也不得不暗自点头赞许。中原所谓的“一箭之地”,大约在一百二十步至一百五十步之间,敌军于“一箭之地”以外准确地停步架盾,城上的弓弩手是难以有效射中的。由此可见,这只军队的战斗经验必定十分丰富。

他正在思索之时,忽见敌军长弓手也顺势单膝跪地——他们的距离比刀牌手还要远些。左手擎长弓,右手张利箭,数千支箭簇刹那间对准城头,箭锋冷冽如同一颗颗锐利的狼牙。

“趴下!快趴下!”凄厉的嘶吼声也在刹那间响彻城头。

话音未曾落下,耳畔边便传来“嗖嗖嗖——”阵阵弓弦声响,顷刻间漫天箭雨似飞蝗。

中原弓弩手一般只能射到一百四五十步,手持强弓、膂力过人的好手则能射及一百五六十步,但铁狼骑军的勇士皆是千里挑一、出类拔萃的神射手,手中所持亦是力道更强的硬弓劲弩,将长矢精准地射到一百十步开外并非难事。这数千支长矢脱弦而出,如同下起一场钢铁暴雨,降临在镇远关上却是死亡的讯息。

所幸司马嘉齐提醒地及时,城上的守军虽有大半不知就里,但他们平时听惯了总兵的军令,这次的反应倒也还迅捷。

有的军卒性格机灵聪慧,趴下的瞬间将身子紧紧贴在城墙边,也将自己隐藏在长矢的射击死角之内;有的军卒来不及趴下,只好一面以单膝触地,一面扬起手中的盾牌,将身子蜷缩在盾后;也有的只能匆忙趴伏下去,以脸贴地,心中仍然只有一片空白与迷惑。

但也有的军卒神游天外,慌忙间不知手脚身躯当放在何处,在关城主将嘶吼过后,他们仍然愣愣地定在原地。可战场之上一切皆在瞬息万变——只是稍稍愣神的功夫,密集的箭雨便将这些军卒从天外神游带回眼前战场,又一股带入九幽地狱。

惨叫声如同锥心刺骨,惊响在每一名守城士卒的耳边。那些哀嚎有高有低,此起彼伏,已是扭曲凄烈到不似人声,诸位军将听了只觉阵阵毛骨悚然,把双眼紧闭不忍直视。

但此时若忍不住睁眼观看,便会看见一幕幕更加触目惊心的景象。

一名士卒被长矢贯穿了头颅,在他侧身到下时,又被另一支冷箭自左耳射入,从右耳穿出。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呼叫或者呻吟,便已被死神钉在生命的“十字架”上。

另一名士卒仓促间趴伏在地,却被随之而来的数支长矢扎成了刺猬,鲜血顺着甲胄的缝隙汩汩流出,也令他的生机一点点流逝殆尽——他的眼睛很大,但已看不到午时的太阳了。

还有一名士卒仓促间举起盾牌,但长矢依然从诡异的角度射中他的足弓。他疼得一咧嘴,手中盾牌便松懈了几分,左右两支长矢闪电般贯穿了他的双肩,“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惨叫也终于破口而出。

像这样残酷的景象还有很多处。

只是第一轮箭雨齐射,城中便有二三十名军卒丧命,中箭带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哀嚎与鲜血填满了人们的耳朵与眼睛,更挑战着他们脆弱的神经。

他们还没来得及思索,城外“嗖嗖嗖——”又是一阵弓弦响动。那些在第一轮齐射下受伤而无法躲避的军卒,终究还是难逃箭下亡魂的噩运。

殷雪龙所部勇士乃千里挑一,人人皆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但在结阵步战时又要精中选精,挑选出四千五百名最为精锐者担任长弓手,其中每一千五百名为一组,临阵之时可分为三组轮番射击,故此短时间内这支军队最多可发三轮齐射。

但第三轮齐射却没有随后落下。

两轮箭雨呼啸的破空声、箭簇穿透骨肉时的闷响声、士卒中箭时的惊呼惨叫声尚未消散在耳际,城头的空气便如同凝固一般,令人胸闷气短难以喘息。他们并不知晓城外还有几轮齐射,只想快些挣脱这座压抑窒息的死亡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