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小兽已开始捕食了,丛林中间或会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受了人的惊吓后又立即一动不动了,韩刍夫望着女子,问道,“怕吗?”
赫羽摇了摇头,道一声“不怕”,便寻了一处细木去拴马,好像在这个人身边,她是真的不怕,什么都不怕。她拿捏着缰绳挽了好几个结,迷迷糊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并不会拴马,她转首一看,那人早就拴好马,就在她侧后方一直看着她,赫羽张了张嘴,“我不会”
韩刍夫上前来从她手里接过缰绳,轻笑道,“如何拴马我以前教过你的,你忘了。”
赫羽缩着手愣在原地,竟有些难为情,想起来他真的是教过自己的,只是往日里自己骑完马大都是交给禁军伺候了,这才给忘了。韩刍夫栓好了马,又伸手去摸了摸那马的颈毛,他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赫羽站在一旁,藉着透过枝叶洒下里的细碎星光看清了他面上的苦楚,她猜得到他在想什么,她也知道,自他们重逢以来,这个想法一定不止一次折磨着他了。她在心头挣扎了几下,唤了一声“韩将军”。
韩刍夫许久没听过她这么唤自己了,转首过来,那张脸上有一丝惊诧,赫羽不等他开口,又道,“你的新坐骑很好,不比白霜逊色,你为我选的这匹马也很好,我很喜欢。”
韩刍夫僵在了原地,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看见女子一双蓄满泪点的眸子,在星光下如同莹莹明珠,她嘴里说着原谅的话语,心里想必正是鲜血淋淋,于他们而言,赤雪都不仅仅是一匹马,韩刍夫黯然垂首,像是刚吃了一场难堪的败仗,他早已在心里斥骂过自己无数回,这一回,他终于能骂到解气了。
赫羽见自己一句话,他便这般回应,若再多说几句,指不定还要教他泪洒当场呢,他是那样爱马如痴的一个人,若非是对自己失望到了极点,他又怎会舍得拿赤雪来开刀呢。她自以为解开了一个心结,忍住了将要垂落的眼泪,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有吃的吗,我我有点饿。”她是真的有点饿了,她自早上离开军营到此时半夜,唯一入过腹的只有小半碗稀粥,实则连那半碗粥她都是舍不得喝的,可是她想和百姓们同甘共苦一回,哪怕毫无意义,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韩刍夫闻言,转身便离开了,“我去寻寻,你歇着。”
待韩刍夫回来之时,赫羽正坐在圆石上支颐发呆,她还在回味着今日白天里,她向那些灾民所说的,远在王舍城的长公主并未忘记南疆的百姓,这些粮食正是奉了长公主的令运来的,可人品她说的真切,百姓们似乎并不相信,口口声声说着,若是长公主在意他们的死活,又怎会连着一年之内将赋税翻了三倍。她听见脚步声来了,收回神思,自男人手里接过了一只什么狠狠咬了一口,待要去咬第二口时,才发现这是一只洗过的桃子,只是味道实在不像是一只桃,洗过的?她喜道,“这附近有水?”
韩刍夫刚坐下身来,指着左前方一处林子甚密处道,“过了那片桃林,有一方小池子。”
赫羽站起身来,边走边吃道,“我去洗把脸,你在这里等着。”
待那只酸涩无比的桃下肚,赫羽已走到了桃林处,她抬首藉着月光看去,空荡荡的枝桠上连叶子都剩不得几片了,不禁纳闷,自己刚才吃下去的这只他是怎么寻到的,她回首看了一眼,还能看到夜幕中那两匹马的大致身形,却看不清一丁点人的影子了。再走几步,当真瞧见了一方小池子,两间屋子的大小,水面盈盈,在星光下泛着银色的细泽。
赫羽挽起衣袖,在池子边的石阶上蹲身下来,两手作瓢,舀了一捧水洒在了脸上,只觉得清凉到了后背心,将她昏昏欲睡的念头也驱走了。南疆的初夏早就来了,在营中的夜晚,便常常会因为潮热而难以入眠,这处万籁俱尽,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只是眼下可不是能教自己太平安睡的时候。
赫羽叹了一声,又浇了一把水在脸上,这水摸着凉凉的,可一到身上,却温润沁骨,她不停反转着两只手将水浇在手背上,心里泛起个念头。她握住了双手,做贼般环顾了一圈,便开始飞快地脱衣服,因着穿的是男子的衣衫,脱起来很是方便,待她摸索着又下了一个台阶,半截腿已没入水中,她便扶着石阶蹲身下来,将整个身子浸在了水里,营中哪有沐浴的地方呢,她都觉得自己快要脏死了。
这水自然比不得往日在宫里头的大温汤,可于此时的赫羽来说,也是天赐之物了,她虽贪恋,也知不可逗留,便匆匆忙忙将身子都洗了洗,边洗边看着几只萤火虫在池子上方的水草上点点作舞。赫羽看着它们,不禁又想到了南宫昭,夏日里他最爱的便是捉些萤火虫放在帐子里陪他安睡了,可自己望着那些一闪一闪的小灯笼却如何都睡不着,想到这儿,赫羽不禁笑出了声,她回过神来,忙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用力,身形便不稳了,她心思不笨,一手抓住了池边上的水草,刚一起身,发现右腿处传来了尖锐的撕痛,疼的她叫出了声。
赫羽跌下了石阶,右腿处的疼痛连绵不绝地传来,像是肉里面长了一根弦,非是要将她的腿绷成一张弓。莫不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咬到了,她心神动乱,双手却死死抓住水草,眼看着手里的水草都要被她连根拔起了,忙又换了新的一株,就这么一直撑到她终究肯出声唤来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