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祸事到家(1 / 2)君略首页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大凉子民忆起辛酉年农历三月的最后一日,亦觉那日的风光便如这江山基业一般,大有万古长存之势。

那是大凉第三位君王,含笑公主南宫赫羽承帝位称女君的大日子。

地点,大凉皇宫,暖香殿。时辰,申时两刻。

女君登基,四海来朝,若无美酒佳肴招待,有失一国体面。自大凉建国伊始,位于天子居所—长宁宫西侧的暖香殿便是历代君王宴客之地。

申时的更声刚过,从御膳房到暖香殿的走廊上已是川流不息,主司膳房的公公忙不迭地吆喝着,尖细的长音催促着宫人们不可偷懒,眼鼻口耳都得留神。

鱼翅螃蟹羹五分热最佳,白蒸小猪仔出了笼到入口不得超过半柱香的时间,西施乳则须得用冰块凉到彻骨才可上桌,蜜饯糕点数不胜数,果酿汤品更是不必多说。

暖香殿中一片歌舞升平,一身朝服的少女端坐于上席中央。眉若青黛,眸若星辰,小巧的下巴微微扬着,即便她只有十四岁,大凉的威严总不能丢。

女君下首,皇亲贵胄和文武群臣列座其次。

长公主南宫姝兰和大将军单可法于新君下首分列左右。于当朝女君而言,这两人一个是为姑母,一个是为舅父,于公于私,都是至亲至尊之人。

于这二人下首坐着的,便是驻守北疆十年之久,刚刚才被先帝遗诏召回皇城的南宫莲月和南宫熙月姐弟俩。或是先帝于弥留之际忽而想起了自己这一双还在北疆吃苦的侄儿,想弥补一番,是以,这小王爷南宫熙月刚回来,便被敕封了定王。

自太子妃带着一双儿女远走北疆之后,论起整个大凉皇城王舍,当属此四人最为尊贵。

大凉向来推崇音律,不善舞艺,此刻场上献艺的是西域使臣专程带来的异族舞者,这些个妙龄女子虽跳的起劲,在座之人却是看的头晕眼花。

无奈,西域近年来频频示好,这人情还须得受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双边交好,于黎民百姓都是万福。

一曲罢了,新君便有赏,白银一千两,锦缎三百匹,众舞者纷纷跪地谢恩,好一派宾主相宜。

正此时,一个华服公子来到阶下,看其模样,不过双十年华,生的倒是一副端正的好相貌,一双眼睛却是不安分的很,生生将台上南宫家的三个女子一一瞧了个遍才作罢。

赫羽认得他,正是南泽国国君的四子高辛昊。今日登基大典上,也只有他正经八百地拿出一封贺书,将上头所写的贺词从头念到了尾,累的自己梗着脖子听了半响,也没听出半分情真意切来。

高辛氏盘踞南方时年已久,昔日大凉建国之初,因着根基不稳,南疆之地没少受他们的侵扰,虽如此,大凉开国帝王南宫荡依然留有遗言,南泽富庶,无百年根基,万不可与之交恶。

这十数年来,双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此次新君即位,他们却是不请自来,且来的还是最受南泽国君疼爱的儿子。

“陛下,昊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赫羽广袖一摆,倒也落落。

“世子但说无妨。”

“这西域女子个个生的眉阔大耳,在我们南泽人看来,都是些嫁不出去的丑姑娘,却能得到陛下此等赏赐,实在不该,只可惜陛下是女子,否则我定当进献几个南泽美人,供陛下鉴赏。”

此话一出,群臣哄然,几个南泽使臣倒是笑得起劲。西域是小国,虽想巴结大凉,更是得罪不起南泽,那一众舞女似没听到这等侮辱,拎着裙摆鱼贯而出,几个西域使臣也只得一脸愤然,呆呆坐着。

赫羽自然听出了这南泽世子话中的暗藏羞辱,她亦是少年人心性,当即便回了一句,“朕虽是女子,但大凉好男儿多得是,世子若真有心,不妨多进献几个来。”

高辛昊自小便骄横霸道,虽不是嫡出的皇子,却因其母亲深得圣眷,常常不将几位兄长放在眼里。此次来到大凉,名曰朝贺,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欲借着此话将这大凉女君羞辱一番,自己却吃了瘪。

看着殿上的少女,娇俏可人,年纪虽幼,但这美人胚子是错不了了。但见其张着一双杏眼盯着自己,嘴角还含着一丝轻笑,竟毫不怯懦,若非念在她是一国之君,非要将她纳入宫闱之中不可。

“陛下说笑了,昊早就听闻,大凉女子皆是温婉动人,个个都是绝色之姿,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此次前来,实则是有要事相求,还望陛下成全。”

“世子还未说所求何事,朕如何成全?”

“昊已至弱冠之年,宫中还未曾纳妃,南泽美女众多,却无一人能入我的眼。此次前来,得了父皇的允诺,真心向大凉国君求娶一位公主,陛下意下如何呢?”

文武百官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皇族女子出使和亲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纵观南宫家的女子,如今除了这暖香殿里的三位,也只有被母亲带去北疆且尚在襁褓之中的先太子之女南宫嫣了,这南泽世子莫不是故意刁难。

女君自己是嫁不得的,长公主孀居多年,且年纪也长了,更是如此。那么,这唯一身份年纪相符合的,也只有定王府里的那位了。一时间,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望向了南宫莲月。

女子面色一红,慌张低下头去。面对这飞来横祸,她脑中一片空白,唯有八个字反复响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十年前,便不就是如此了么?

忽而,少女坚定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承蒙南泽皇室垂爱,只是,一则我南宫氏祖先留有遗言,族中女子一律不得外嫁,二则,如今南宫族人人丁凋零,朕亦不忍心目送亲人远走他乡。”

南宫莲月闻言一怔,这话说的轻轻柔柔,仿似是在对自己一个人说的,但所有人都知,君无戏言。

高辛昊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陛下真是找的好由头,昊倒想问问,南宫氏祖先可否留有遗言,女子也可继承帝位,成为一国之君呢?”

赫羽闻言,心头平添一丝怒意。这南泽世子看似纨绔,却还是巧舌如簧,如今被他捉住痛处,当真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若嫁,南宫莲月一生幸福恐无着落,不嫁,两国相安无事的太平只怕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此等局面,若是父皇还在,又该如何抉择?心中正自焦灼,殿下已然有声音响了起来。

“郡主年岁与世子相当,和亲正合适。”

“郡主贤良淑德,才貌双全,正是不二人选。”

“郡主身份尊贵,与世子乃是天作之合。”

一众南泽使臣自然是瞅准时机大肆点火,竟连不少大凉臣子都纷纷出言附和。群臣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一个女子就能换来太平,何乐而不为。嫁的是谁有何分别,反正也不是自家的女儿。

更何况,这罪臣之后,即便再过几个十年,依然是罪臣之后,即便他南宫熙月袭了爵位,封了定王,却一无战功,二无实权,徒有虚名罢了,他姐弟二人回这王舍城尚不足五日,连脚跟都未站稳,又有何惧?

南宫莲月看着殿下这一幕,像极了十年前父亲被赐死时的光景,嘴角不由得泛起苦笑。生在皇家,多得是身不由己,忽而怀念起了在北疆的十年光阴,那里的冬天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般,虽如此,还是爱极了那片清净与自在。

南宫熙月看见姐姐被那高辛昊和一群大臣逼的几欲掉泪,不由得怒火中烧,嚯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走下台阶去了。他虽才十七岁,却还比那南泽世子高出一些,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怒目看着满地的文武百官。

“我长姐明明不想嫁,你们这些人非要逼她,怎么不让你们自家的女儿嫁呢?”

群臣被这般质问,也觉得心虚,毕竟这是把羊往虎口里推的缺德事,四下里一时鸦雀无声。

一个南泽使官忽而冒出一句,“郡主早已过了婚嫁的年龄,不嫁出去还打算留在大凉当老姑娘吗?我们世子不嫌弃她年纪大,肯收留她,已是她的造化了。”

讥笑之声传了开来,南宫熙月忍无可忍,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正欲挥拳就打,手腕却被人拉住了,回过头来,高辛昊一张滑腻的脸上浮着不怀好意的笑。

“定王弟弟,何须动怒呢?”

“你叫谁弟弟呢?”

“不日我娶了令姐,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姐夫?”

众目睽睽之下,南宫熙月举起的拳头狠狠落在了高辛昊的脸上,鲜血顿时便从这位南泽世子的口鼻之中流了出来。在场之人无不惊愕,南泽使臣们见主子受伤,纷纷将挥拳之人团团围住,大殿之中乱作一气,眼看着南宫熙月便要在乱拳之下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