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萤火成海,流淌过整片森林时,静坐许久的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
仿佛早已知觉一切,他平静起身,跟着那在半空中流动的“海水”前行。
抬眼,如见星海。
火焰在他身后跃动,带着枯枝烧着的噼啪声,映照在他的背上,在坑洼的地面上投下不规整的奇长阴影。
不知何时,林中百兽出现在了他行进道路的两侧,不论强大还是弱小,这一刻俱低头俯首,静默无声。
宛若称臣。
天上星河与地上萤火交相呼应,而他缓步前行,不急不躁,一如这些年的追索,带着一种与世界疏离的淡漠。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团萤火指引的尽头,少年缓缓停步。
他的眼中倒映着的满天蓝光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朝日初升的第一缕微光,以及一连串晶莹的泪珠。
——
萤火流光的尽头,几条手腕粗细的藤蔓紧紧攀附着一座不算太高大的雕像。
清晨凝结的水珠在初阳的照射下透着熹微的光芒,给有些歪斜的雕像镀上了一层光圈,平添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少年席地而坐,抬头望去,泪流满面。
它历经四百年的风雨,面容早已模糊,但那凹凸的身段和微微上扬的裙摆却依旧彰显着“她”的存在。
望着它伸出右手遥指前方的姿势,舒想不难想像四百多年前的她是何等的神采飞扬。
恍惚间,泪眼朦胧的他仿佛看见了那熟悉的面容,逐渐重叠在了那模糊不清的脸上。
微风拂过,少女眉头微挑,嘴角带笑,长发飘摇,裙裾飞扬。她伸出右手,食指遥遥指向远方,自信得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她一样。
一如当年。
——
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情,舒想亲手清理了雕像上的藤蔓,没有借用任何特殊的力量。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长久的思念让他现在已经有了些病态的思维习惯,本能的想要接触一切与她有关的事物。或者说,叫做触摸,更为贴切。
于是在摆正了底座之后,他轻轻伸出双手,从那模糊不清的脸颊开始,拂过了整座雕像。
没有避讳也不曾收敛,从头至尾,哪怕是绕行一圈到她身后扬起的裙摆,甚至是那遥指的指尖,他都一一拂过。
铜制品的冷硬感与时光留下的粗糙感,配着凝洁其上的细细水珠,让这个本就没有亵渎之意的男人愈发冷静。
是的,不是出于无法克制的情欲才导致他变得如此病态,而是思念。
数百上千次的神入过程中,他一直都在承受着“下一次可能就会重逢”的绝望。不是时间线不对,就是她没留下过痕迹,又或者她根本就没去过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