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走到东市,刚到巷口,谢笙还真是被吓得不轻。
江州有富得流油的富人,自然就有穷的响叮当的贫困人。九陵东市这条小巷,挤满了破衣烂衫的饥民。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有的口中念着“给点儿吃的吧”,有的高举个带字的牌子,有的拿着一个要钱破碗,还有的会用脏着的手小心翼翼的捏着过路人的衣角乞求给他们一份生计。
江州风光无限好,此刻却因这条小巷变得暗淡无奇。
谢笙倚着巷口的石柱,平静地向里面看去。他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战场数十年,他早已看多了生死;但眼前这一幕,确实让他感怀颇多。
战场杀敌是为了家国安稳,百姓安康;可南方无战事,却依旧有流离失所的百姓。
谢笙向后退了一步,慢慢离开了东市。
他昨晚一直在想,重活的这一生该怎么过。
回战场么?战场似乎已经不需要他了。天启与北方三族现有百年和约,与西方回纥的和约时长仍七十年有余,只要没有变故,天启边境自会相安无事。
做个逍遥人?这是他一直追求的,无拘无束风流而过,洋洋洒洒快活人一个。
可此刻他突然萌生了别的念头——回朝。武可打天下,文能治天下;他想回朝,做个文官。
谢笙仔细想想自己的这个想法都觉得荒谬;曾经他十分反感那文绉绉的文官。
在天启朝,文官总是压武官一头;将士在前方出生入死,可他们文官却在后方动嘴皮子;将士有一身好武艺,可文官只知孔孟之道而咄咄逼人;此间种种都让武官愤懑不平。
但这又如何呢?没有文官,恐怕家国内部也会是一团乱麻。
内心渐渐明朗起来,谢笙发出一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轻叹,想到自己亲爹还在京内,难免有些想念。
谢笙再次回到东市巷口之时,手中多了个纸袋子,纸袋里面装了四个包子。
走过杂乱的人群,谢笙突然停下,又向一个角落走去。
“让个座?”谢笙面前有两人,一个少年和一个姑娘。
那少年抬头一看,不说话,往边上挪了挪。
谢笙不顾地上的脏乱就坐了下去,又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说着,将袋子里的两个包子递到少年面前。
少年看了看包子,没接,说道,“我叫司宁,我妹妹叫司玥。”
姓司?他曾经的母氏也姓司。谢笙撇撇嘴,差点又陷入回忆。
“司宁,”谢笙点点头,意思似乎是记住了这个名字,又问,“你们为何流落至此?”
司宁怔愣一瞬,才道,“我们家穷,本来靠租地种田讨生活;后来国家征兵,我爹从军去了,因为那征兵的官说军人家属每年都会有五两银子的补贴。”
谢笙点点头,这确实是。
“父亲从军的前期,每三个月便给家里寄信,直到去年入冬,就再也没有寄信回来了。别人都说我爹死了,我娘不信,便去衙门问,衙门把我娘赶了出来。然后那年的补贴也没有发,因为衙门的人说我爹死了,就不用发了。”
问衙门衙门也不会知道,反倒给了他们贪污的理由。谢笙又想了想,去年入冬正是他与契丹大战的时候,他和那名契丹将领卫裔恪实力相当,双方伤亡都很惨重;司宁的父亲应该就是在那时候死去的。
“后来,给我们租地的地主涨了租,又嫌我们和娘的力量小,就不给我们地租了。我娘卖了房子四处求生计,强撑了半年,直到今年六月份,被饿死了。”
谢笙又点点头,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又递了过去,“吃吧,我又不会害你们;刚买的,莫不是你们嫌弃我?”
司宁还是没接,也没说话。谢笙服了,这司宁的警惕心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