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与众耆老到后祭礼正式开始。宁家上下在族长的率领下先拜牌坊,既为谢君恩又是感祖德,而后转战宗祠,献三牲、行拜礼、诵祭文。肃穆隆重的祭礼完成之后,等待合族聚餐的间歇,最受瞩目的族中大校开始了。
考校之前族长训话,其间除了勉励族中子弟勤学苦读,以耀门楣以振家声外,重点说了两层意思。一是县试将至,宁家荐举参加县试的人员名单将从此次考校中产生。
二是国朝大儒,长安国子监五经博士方希周先生已乞骸骨叶落归根,不日就将回到高阳,希望宁家子弟抓住这天大的好机缘,若能列其门墙,异日前程将不可限量。
这两件都是大事,引得下边火辣辣一片议论。本朝科举是拔解制,改卷的时候又不糊名,荐举的份量就显得特别重。
宁氏身为高阳大族,依惯例每次有五个左右的荐举参试名额,若能名列其中,不仅关乎这一次能不能考的问题,且名次越靠前,县试取中及获得高名次的可能就越大,而这又与后面的州试成绩密切相关。科举关乎前程、名望,甚至是一切,又有谁能不眼热?
至于国子博士方希周,就不提他门生遍朝堂的人脉,单说他与当今天子有半师之谊的背景,能列其门墙意味着什么还用多言?
县试是眼前,方希周则是长远。无论是等着考校的,还是周围他们的家人都从族长的话中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越想越是脸热心热,一时之间考校还未开始,气氛已被推到了高潮,考生们相互的对视中甚至都开始冒火星子了。
情势如此,只是单纯看热闹的也不免多了几分重视与振奋,许多人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待考者中的宁知礼。他是宁家年轻一代中公认的才子第一,今个儿注定是要大放异彩了。
宁知礼脸上又有些微微发红,只不过刚才是被宁知非给气的,现在却是意气风发,挺胸收腹之间舍我其谁的气势十足。
除了一个刚刚到场的颤巍巍病妇外没人关注宁知非。宁知非看到她,一愣之后赶紧迎了上去,“嗯……娘……你怎么来了?”
尽管喊的艰难生涩,但那声娘终究还是喊出来了。妇人年纪最多不过四十,清秀却满是病容的脸上慈爱的笑着,“这是大事,娘就是来看看,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就你家那呆子,再看还能看出花儿来?”说话的是宁知礼的母亲,一个瘦削却又长着三角眼的妇人,面相刻薄,望之就让人生厌。
宁王氏没与她还嘴,身子怯怯的往一边躲了躲,孤儿寡母多年,退让已经成了她的本能。这个细节让宁知非看的心酸,正欲代她出头时那边喊着考校开始,他只能冷冷瞥了宁宋氏一眼后转身去了。
这一眼冷利如刀,竟让宁宋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饶是如此,犹自心悸,“怪事,这小措大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她,这才自在了些。
考校已经开始,数十个少年分作两拨,十二岁以下考校的简单些也不是重点。众人目光关注处都在宁知非、宁知礼等人这一组。
考校分成两个部分,先是默经,也就是考对《五经正义》的背诵,这也是县试的第一场。过了这一关之后才有资格参加随后的诗试。
默经考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由族学先生抓阄拈句,考生接着往下背就是。宁知礼是被最早叫到的人之一,见他被抓到的阄是《礼记》宁宋氏当即就有些紧张,宁知非则翘起了嘴角。
《五经》中若单以默经来论,最难的就属共有九万九千余言的《礼记》,比字数第二多的《诗经》足足多了六万字,其它诸如《尚书》、《周易》都只有两万四五千字,《春秋》更只有一万六千余言。
字数悬殊这么大,抓阄抓中《礼记》果然是好运气!
众目注视之中,得知结果的宁知礼毫无半分气沮之色,随着族学朱先生的拈句顺势下背,洋洋数百言仅仅只有一处句读的小错,殊为难得。
随着朱先生满意的喊停声,围观者中响起一片彩声。宁宋氏长吁一口气,干瘦的脸上差点笑出花来,与族长和众耆老们凑在一起的宁知礼之父宁志远也是满脸放光,故作谦逊的回应着旁边人的恭贺。
宁知礼游目四顾,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尤其是听到宁知非的名字时,他笑的就越发欢畅了。
宁知非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考校,谁不知道他每逢默经要么就是磕磕巴巴让人听不下去,要么就是闷嘴葫芦一言不发,叫与不叫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
宁知礼转身紧盯着宁知非,般般嘲讽的话都已在准备在嗓子眼儿上了,看你再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