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你等了十六年。”在林代青的悲痛中,她爹爹季念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轻柔,仿佛此刻并不是站在禁军刀枪下,而是在小院树下的是桌旁。他也不是在跟大梁的皇帝说话,而是在跟她闲聊中午的饭有点咸,此刻需要一杯茶水清清肠。
“你大可以在十六年前就把我杀了,但那样你一定不甘心吧。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愿意一死,无论是何罪名,也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也随你便。只求你不要杀死青儿,让她离开长安。”
梁帝轻笑一声,问到:“朕为何要饶她一条命?”
“因为……”季念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似是觉得没再说下去的必要。
他转头看向林代青,他还和以前一样温柔笑着,用极为温柔的声音问她,“如果死在这里,你会恨我吗?”
“如果不是我,爹爹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爹爹可恨青儿?”
“那青儿可愿陪爹爹一战?”
“青儿生死相随。”
“很好,很像她。”
林代青不知道她爹爹口中的她是谁,她也没有问,想着大约是爹爹的朋友。很像爹爹的一个朋友,这也算是死之前的安慰了吧?
“季念,你想做什么?”禁军大统领用利剑指着季念问。
季念微微一笑,目光从容,“既然是死,季家的人,自是战死。”
就在此时,天空狂风大作,似是要为即将爆发的战斗奏响冥歌。
林代青和季念同时出了手,冲向面前黑压压的禁军。
即便是武功再高强的高手,手中没有武器,面前又是训练有素的两千禁军和弓箭手,最终也不可能活着离开。
但谁都不敢轻视镇国大将军府的季三少爷和她的养女,那个柔弱的男人即便遍体鳞伤,临死之际又杀死了数名禁军。谁知道他倒下后,会不会还有力气拉一个垫背的?
那个不起眼的女孩儿,竟赤手空拳,将禁军大统领打成了重伤。如果她手中有剑,禁军大统领此刻说不定已经先一步见了阎王。
但这都不重要了。
天元十八年,十月初一,季公子与其养女战死与奉天殿外。
狂风起,暴雨来,天空阴云密布,似是要改天换地。
……
……
某个夏日的清晨。
大梁季将军府北边的小院内,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弱女孩儿,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声音响亮,震感极强,一下子将她从睡梦中扯醒。
她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穿鞋,下床,打开窗户。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十分连贯,似是她已经如此做了很多年。
“爹爹,早上吃什么?”她睁开眼,对着小院树下石桌旁的英俊男人问。
男人背稍微有些弯,但弯曲的弧度并不大,勾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右臂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手中拿着一本被翻的几乎要散架的书。那张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明媚的笑,有零零洒洒的阳光透过梧桐树落在白色身影上,竟像是画中人。
突然,她皱起了眉头,似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又掐了掐自己的脸。
很疼。
她又转身拿起桌上的铜镜。
镜子里的人的确是她。
“馄饨。”
窗外,传来男人轻柔的声音。这声音很轻,但却十分真实。就像是过去的十多年,她每天都听到那样的真实。
林代青笑了笑,照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衣服,跑了出去。
“我这就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