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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苏州卫指挥使司。
一场庆功宴正在进行着。
前来庆功的人比较多,屈窦、卫宿,以及湖州卫、常州卫的指挥使等,自不必说,他们是最先到达的。
接着是太湖守备的顶头上司应天巡抚,张国维,同时也是张晋的二叔,他自然也到了。应天巡抚手下的总兵官许自强,自然也不会错过。随同张国维到来的,还有南京守备厅的三大巨头,分别是南京兵部尚书文景范,南京外守备陈光浴、方一元,南京内守备太监孙象贤,张云汉。通过大运河从南京到苏州本就极近,南京守备厅三大巨头这才“擅离职守”赶来苏州,参加此次大胜的庆功宴。
这段时间,农民军的活动进入一个低估期,南直隶设置在各处的守备力量都比较空闲,于是,凤阳巡抚朱大典、操江都御史王道直、安池兵备道副使史可法等,也一一到来。
席间,因应天巡抚张国维的大力赞扬,苏文铤超越张晋,成了此次剿灭太湖贼寇的第一功臣,张国维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又将苏文铤乃是孙承宗外孙的身份抖出。
这下可就热闹了,文景范、陈光浴、方一元、孙象贤,张云汉、朱大典、王道直、史可法、张晋等,轮番上来给苏文铤敬酒。
连续几轮下来,苏文铤已经“醉醺醺”,这人一喝醉,就容易口吐真言。“醉醺醺”的苏文铤开始了他的“豪言壮语”,他大着舌头,摇头晃脑的说:“农民军……算什么!辽东的……后金军……才是最大的威胁!后金不除,我大明……将永无宁日……”
“苏千总说得对!”史可法也有点微醺,拍着酒桌大声说道:“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在兵部尚书杨嗣昌杨大人的谋划下,农民军必无所遁形,将之剿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额……不过苏千总,那后金军固然厉害,不过我大明在辽东有关锦防线,固若金汤,又有关宁铁骑,战无不胜,乃是我大明最精锐的骑兵之一!那后金军如何能够突破这两道防线?我大明只需固守辽东即可,后金军就算再厉害,恐怕他们的铁蹄也踏不进山海关!”
史可法皮肤黑黝黝,身材较为矮小,不过此人双目如炬,言谈间有大将风度,让人不可小觑。
南京兵部尚书暨参赞机务官文景范,南京外守备陈光浴、方一元,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张云汉等,他们首要的负责区域就是南京城,所以苏文铤和史可法讨论的农民军,还有后金军等,离他们太过遥远,因此他们只是听着,并不发言。
只不过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和张云汉两人,听了苏文铤与史可法的谈话后,他俩“老毛病发作”,暗中将两人的话记下,回去之后,他们会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并呈报给陛下。
这是他们作为镇守太监的工作内容,也是他们的习惯……
张国维、王道直、朱大典等人,与之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农民军,辽东的后金军,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
不过既然话题讨论到了后金军的身上,他们也纷纷发言,不过多是附和史可法的说法。
“副使大人此言……差矣。”苏文铤大着舌头,用力摆了摆手,说道:“关锦防线,乃是在下外公所建,而且……该防线的坚固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而那关宁铁骑,更是……我大明精锐……这一点是正确的。”
张国维、史可法等人都望着苏文铤,静待苏文铤接下来所说的话。
“不过……”苏文铤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道:“不过也正是因为关锦防线和关宁……铁骑的强大,不仅阻断了后金军……南下的道路,同时也打消了我大明军队北上征伐的脚步,我们……只能躲在关锦防线之下,据险而守,这可不是……长久之策啊!”
“为何?苏千总大人,莫非这样……不好么?”史可法诧异询问,而且他觉得苏文铤话中的“征伐”两字是不是太过大胆了?
不仅史可法这样认为,张国维、王道直、朱大典等人,也是这样认为,按照如今的局势来看,能够将后金军阻挡在关锦防线以外,就是莫大的胜利了,征伐……是不是有点那啥,得陇望蜀?
“很简单……其一,我们在防守,而后金军却在不停……壮大,我大明军中有火器,而后金军中无……火器,但是,那叛国之贼……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已然投奔后金,此三国贼难保……不会献上火器锻造之法,总的来说……我大明在防守,而后金却在不断壮大,积蓄力量。其二……即便后金攻不破关锦防线,但是后金可以绕过……辽东,借道蒙古袭扰我大明京师啊。其三……如若后金真从蒙古借道袭扰京师,京师乃……国朝重地,朝廷必然以京师安危为重……原本合力绞杀农民军的各军各将,势必抽调大部北上守卫京师……这无疑给了农民军可趁之机……”
苏文铤这一席话说完,众人皆惊,他们仔细一分析,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那么大明将陷入外敌入侵与内贼捣乱的双线作战,这一想下去,他们就觉得遍体生寒。
农民军作为内忧,后金军作为外患,这内忧外患即便没有联合起来,但他们必然也会选择相互策应。
比如说,农民军陷入重围,即将被剿灭了,这时后金军必然发动攻击,牵制住大明大批兵力,给农民军一个喘息之机。同理,他们也会“合作”,比如后金袭扰大明京师的时候,农民军就在大明腹地疯狂攻城略地,里应外合,彼此呼应,让大明两面作战,疲于应对。
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和张云汉,他们其实不太懂兵事,不过在座各位的脸色他们却看得清楚,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震惊,两人同时微微点头,这表示他们将重点记录此事。
“那应当如何?”张国维喝了一大口闷酒,有些颓废的说道。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大明危矣。
“此事易耳!”苏文铤依旧大着舌头,不过此时他浑身透着万丈豪情,朗声道:“在下其实一直有个想法,既然我大明在辽东只能防守后金军,那何不直捣后金大后方呢,我们先一步让后金陷入两面皆敌的境遇……”
“这……”史可法、张国维等,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道:“直捣后金大后方,这想法是好的,可是……那后金的后方已是比高句丽更加遥远的地方了,中间隔着茫茫大海,巨浪滔天,如何能够抵达那个地方?而且即便抵达那个地方了,面对后金军的精锐铁骑,又如何能够阻挡……”
“这有何难……”苏文铤醉醺醺,大着舌头,豪气干云的一拍酒桌,说道:“只要……陛下许我一个总督……之职,我就敢夸下海口……五年之内,必定牵制住后金大量兵力,不敢……再贸然南下袭扰我大明。七年之内,必彻底肃……清辽东,还我大明北境一片安宁。并且,我不需要朝廷一分一毫的粮饷,朝廷只需允许我自筹粮饷即可……”
“来来来,各位,喝酒,喝酒……”苏文铤说完后,又大干了一杯,然后往酒桌上一扑,就此酒醉过去……
而张国维、史可法、朱大典、陈光浴、方一元、孙象贤,张云汉、王道直、张晋等,全都面露震惊之色的看着苏文铤,久久无人说话……
苏文铤酒醉之后,本次庆功宴也就散了。
“慢点,慢点,别把苏兄弄醒了……”张晋派人将苏文铤扶上马车,将人直接送到了醉仙居。
“各位大人,慢走……”张晋与张国维将所有人送走,张国维叮嘱了张晋几句,也连夜返回南京去了。
最后留下张晋收拾残局。
“此事应该十分重要,我等身为陛下安插在此的耳目,应当尽早将此事上呈给陛下!”回南京的路上,镇守太监孙象贤说道。
“嗯,大人所言极是!”副镇守太监张云汉点头,然后又问道:“大人,那苏文铤是否大言不惭了,朝廷诸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只是区区一个千总,如何就敢夸下海口,扬言五年拖住后金脚步,七年肃清辽东?”
“呵呵,正所谓酒后吐真言,这苏文铤真有这能耐谁也说不定。而且,苏文铤乃是孙承宗孙老的外孙,孙老可是受陛下敬重的……”孙象贤顿了顿,又笑着说道:“况且,这本就不是我等应当考虑的,我等只需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即可,将今日所见所闻记录在册,然后送呈陛下……”
“大人说得是!”张云汉点头道。
“云汉啊,这苏文铤苏公子可是一个妙人,那苏晋书坊在南京开张时,咱家就觉得此子不凡,却是没想到苏公子竟然是孙老的外孙。”孙象贤说道。
“那……”张云汉脸色变了变,看了眼四周,小声说道:“大人,那笔孝敬是不是要还回去?”
“不用。”孙象贤呵呵笑着,一张大盘子脸都笑出了一朵花儿,说道:“咱家刚才说过了,苏公子是位妙人,我等只需在关键地方帮扶一二即可。”孙象贤说着,对张云汉眨了眨眼。
“下官明白,还是大人高明……”张云汉豁然开朗,并借机对孙象贤猛拍了一顿马屁。
孙象贤和张云汉两人达成共识,当晚回到宅邸后,连夜挑灯夜战,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记述在案。写完后,再检查一遍,对某些地方“润了润色”,再次检查无误后,就将此密奏对折,装入一个特制信封,封口后,使用镇守太监专用的渠道,连夜将之送往京师。
却说那苏文铤连夜被送到醉仙居,彼时柳如是等女早已歇息,不过等苏文铤被送来时,柳如是连忙披上一件衣服就出来迎接,将苏文铤送入厢房中躺好后,柳如是像个温柔的小媳妇,亲自为苏文铤擦脸洗漱,忙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将苏文铤舒适的放在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