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道：“你是这次我来唯一没有预想到的因素……法知大师，原谅我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个小和尚，被你捧在手心里，是不是和那些事、那些人、那些秘密有什么关系呢？”

梁弦正待破口大骂反驳，但是他突然感到一丝凉意。

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或者是火炉旁，会轻易感到寒冷吗？

当然不会，在炎炎夏日，即便站在海边，刮起大风，也往往不会感到寒冷。

因为人的身体总是能在外界变冷的时候自动保暖。

但是一个人内心里突然感到寒冷，能抵御得住吗？

也不能。

就像“乐极生悲”。就算是在最快乐的时候，如果突然听闻噩耗或者遭遇不测，内心就会“如坠冰窖”。

如果别人别有用心，把险恶的心思用在瓦解一个人的内心中上那是很难防御的住的。

世人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却不知道——心贼更难防。

所以梁弦突然感到一丝冰冷，是内心上的冰冷，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

法知正抬着头，双眼盯着白面小鬼。

一股无形的气势——就像杀气，但不是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波及到了梁弦。

梁弦虽然信任自己的师父是个好人，但是此时他相信了姚师都说的一件事——法知曾经杀人无算。

白面小鬼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

法知身上的异样仅仅持续了一瞬间，然后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老和尚。

他说：“小徒身世平凡，只是令人可怜，不足为各位道……倒是不知阁下是哪个老朋友当面？”

白面小鬼说：“嗐！老朋友不敢当，姑且算是半个‘故人’吧……至于我是谁，还是留个悬念好了。”

法知道：“故人前来，想必是有要事。”

白面小鬼道：“说的不错。今天是是要向大师借点东西一用。”

法知道：“是和姚大人来意一致！”

白面小鬼点头：“不错。”

法知道：“我的回答依旧一样，你们要的东西当年我没有动过。你自称我半个故人，想必更是应该清楚。”

白面小鬼痛快道：“你没有说谎。或者说我不关心神龙年间你究竟如何。”

法知道：“这是何意？”

白面小鬼盯着他，微笑简直要从面具后面穿透出来：“我想说的是，那件东西或者说，它的线索，在更久之前你就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姚师都目光一闪。

这几个不速之客虽然是来者不善，但是知道的却比朱雀监多年之调查更加详细，现在他说出了一个更令他意外的消息——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法知，现在姚师都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个老和尚身上藏着更深的隐秘了。

法知不再开口了。

大殿中一时间陷入沉默。

这种沉默不是单纯的安静，而是一种复杂关系的纠结。

法知一直否认自己和诸位来客想要的东西有关，而他也没有说谎——在神龙政变之后的迎仙宫动乱中他确实没有接触那件东西——但是现在白面小鬼却揭露说，早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和其有牵扯了。

沉默就像是稳阔的大海。

大海是宁静的吗？

是，也不是。

大海安宁的表面下面，深藏着涌动的暗流、缤纷的光影、残酷的世界。

直到有一刻，矛盾就会爆发。

带着巨大的声响！

“轰！——”

大殿中响起的巨响冲破了天穹，好像这被无形的力量支撑的天塌了！

天怎么会塌？

是佛陀！

原本安静矗立在大殿北面的大佛，神色安然，颔首低眉，一直用怜悯的眼光注视着世人。

但此刻，佛陀在一声巨响中动起来！

佛陀上迸出一阵浓呛混沌的烟尘。

然后，这佛陀出招了！

没错。

那是一掌、四箭。

就像传说中的如来神掌，那是一记从天而降的掌法。

大佛使出一掌。

那箭呢？

——掌虽是掌，却是残掌，只有掌心，和一大拇指。

其余四指呢？

断而为箭！

于是只见从纵横的尘土中，一只巨大的掌心捏着一根大拇指飞来，带起呼呼的风；紧跟其后的是四根利箭一样的手指，长短不一，气势却都一致。

杀人的气势！

残掌直取白面小鬼，剩余四指却分别飞向青面獠牙、朱面饕餮、黑面阎罗和姚师都。

五人虽然不知情况究竟如何，但是都不敢掉以轻心——能用一个巨大的佛像手掌施展出方向、力度、招式各不相同的掌法、箭法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

更何况，佛者，轻易不动手、不杀人，千年如一日，一旦动手，却是要降魔的！

他们的衣带在佛掌带起的风中猎猎而响，各施绝学。

而梁弦则仰头看见身后的大佛手掌横空而过，张大了嘴巴。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个人在扯他的衣袖，攥着他的手腕。

那个人声音嘶哑怪异，对他说：

“两位师父，我是来救你们的！赶快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