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与秋桐在一处时,凤姐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二姐。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派去算命的人本来就是凤姐安排好的,回来又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大家算将起来,只有秋桐一人属兔,说她冲的。
秋桐近见贾琏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尤二姐十分尽心,她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她冲了,凤姐儿又装着劝她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
秋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天天哭骂道:“哪个乱蛋狐狸精胡说八道!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她!她就是个专门勾搭人的贱货,在外头什么人没有碰见过?偏来了就有人冲了?这平白无故的哪里来的孩子?她不过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爷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奶奶希罕那杂种羔子,我不喜欢!谁不会养?一年半载我们也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
刚好邢夫人过来,秋桐便恶人先告状,哭着对邢夫人说:“二爷奶奶要撵我回去,我没了安身之处,求太太开恩。”
邢夫人本来就对贾琏没有子嗣的事情很不满意,平时对凤姐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是很不爽了,好不容易弄了个小妾来恶心她。便数趁机落凤姐儿一阵,又骂贾琏:“不知好歹的小乱蛋,她怎不好,是你父亲给的。为个外头来的撵她,连老子都不管了。你要撵她,倒不如还给你父亲去倒好。”说着,赌气去了。这当然不能够退货的,总部能够光天化日之下父子共享一个丫鬟吧?秋桐自然更加得意,索性走到尤二姐的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尤二姐听了,又气又烦,病情更加好不了了。
晚间,这里尤二姐心下里想:“我的病已成了气候了,白天既不能够安心养病,又因为气门烦恼反而加重,料定必不能好了。而且胎已打下,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我何必受这些闲气,不如一死,倒还干净。常听见人说,生金子可以坠死,岂不比上吊自刎又干净。”于是她挣扎起来,打开箱子,找出一块生金,也不知多重,含泪便吞入口中,几次狠命直脖,方咽了下去。然后自己将衣服首饰穿戴齐整,上炕躺下了。
到第二日早晨,丫鬟媳妇们推房门进来看时,却穿戴的齐齐整整,死在炕上。大家吓慌了,喊叫起来。平儿进来看了,不禁大哭。众人虽平时惧怕凤姐,然想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比凤姐好多了,如今死去,谁不伤心落泪,只不敢给凤姐看见。消息很快传开了,贾琏进来,搂尸大哭不止。
凤姐心里其实不知多高兴,但是她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假意痛哭流涕:“狠心的妹妹!你怎么丢下我去了,辜负了我的心!”尤氏、贾蓉等也来哭了一场,劝住贾琏。贾琏便回了王夫人,讨了梨香院停放五日,挪到铁槛寺去,王夫人答应了。贾琏忙令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象,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
后来请下天文生预备,揭起衾单一看,只见这尤二姐面色如生,比活着还美貌。贾琏又搂着大哭,只叫:“我的奶奶,你死的不明不白,都是我坑了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怎么又知道是自己坑了她?其实她心里明白得很,只是形势比人强,这王熙凤明面上又抓不住什么把柄,他自己更是无能为力罢了。
贾蓉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已经这样了谁又有什么办法呢?忙上来劝:“叔叔不要那么伤心气闷,就算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吧。”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我最后说一句,我一定替你报仇!”
天文生和贾琏商量:小丧不敢多停,等到外头,还放五七,做大道场掩灵。明年往南去下葬,然后写了殃榜而去。宝玉这个二货,因为和尤二姐原来也有过数面之缘,便早早过来陪哭一场,其他族中人也又来了不少。贾琏去找凤姐,要银子治办棺椁丧礼。
凤姐哪里肯出这个钱,兼职比娶二房还要让人难受,便推有病,回:“老太太、太太说我病着,忌三房,不许我去。”找个机会也不穿孝服出来,偷偷往大观园中来,到了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找贾母添油加醋乱说一通。
贾母道:“胡说八道,谁家痨病死的孩子不烧了一撒,哪能认真的开丧破土起来?既是二房一场,也是夫妻之分,停五七日抬出来,或一烧或乱葬地上埋了完事。”
凤姐要得就是这个话,便得了便宜还卖乖笑道:“可是这话,我又不敢劝他。”正说着,便有安排好的丫鬟来请凤姐,说:“二爷等着奶奶拿银子呢。”
凤姐便问她:“什么银子?家里近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早就没有钱了。昨天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子,你还做梦呢。这里还有二三十两银子,你要就拿去。”说着,令平儿拿了出来,递给贾琏。
贾琏恨得的牙痒痒,又没话可说,只得开了尤氏箱柜,又去拿自己的私房钱。等开了箱柜,哪里有钱?只有些拆簪烂花并几件半新不旧的绸绢衣裳,都是尤二姐平时所穿的,不禁又伤心哭了起来。自己用个包袱一齐包了,也不令小厮丫鬟来拿,便自己提着来烧。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给他说:“你千万不要声张,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别跑来这边别人看见才行。”
贾琏听说知道厉害,心里又恨又无奈,便说:“你说的是!”便接了银子,又将一条裙子递给平儿,说:“这是她家常穿的,你好生替我收着,作个念想。”平儿只得偷偷拿了,自己收去。贾琏拿了银子给众人,走来令人先去买板,一面分派了人口穿孝守灵。贾琏自己也自在梨香院守了七日夜,天天僧道不断做佛事。但是无奈贾母叫了他去,吩咐不许送往家庙中。贾琏无法,只得另找一个地方破土埋葬。
“老天真是不开眼!这样一个好人,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害死她的人竟然还过得舒舒服服的日子!”紫鹃作为林黛玉情报网的头,尤二姐的事情又怎么能够瞒得过她去。那尤二姐破土埋葬之后第二天,她便将这个事情整理了出来,跟林黛玉做了汇报,顺便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这件事凤姐算是做得过分了!不过也不要以为那尤二姐就是完全没有错的!”林黛玉说。
“这尤二姐还有错?”雪雁和紫鹃都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是的!如果一个穷人自己家因为吃不上饭了,他隔壁刚好有一个人很有钱,他便去抢,你觉得这个穷人有没有错呢?”林黛玉问紫鹃和雪雁。
“自然是有错!这是犯罪!”两个丫头说。
“那你说那个富人应该同情他的命运,将自己的财产给他,还是应该拒绝,甚至打他一顿呢?”林黛玉继续问。
“自然是打他一顿!不管怎么样,这抢钱是肯定不行的啊!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紫鹃说。